《想象的边际》:
此外,欧洲、美洲、大洋洲及亚洲邻国都曾经历或正在经历奈斯比特、托夫勒等人所说的第二次、第三次浪潮。欧洲的工业化(城市化)过程在流浪汉小说至现代主义作家的笔下慢慢流淌,以至于马尔克斯以枧其保守乃至悲观的笔触宣告r人类末日的来临。当然,那是一种极端的表现。但我始终认为中国需要伟大的作家对我们的农村做史诗般的描摹、概括和美学探究,盖因农村才是中华民族赖以衍生的土壤,盖因我们刚刚都还是农民,况且我们半数以上的同胞至今仍是农民,更况且这方养育我们以及我们伟大文明的土地正面临不可逆转的城市化、现代化进程的冲击。眨眼之间,我们已经失去了“家书抵万金”、“逢人说故乡”的情愫,而且必将失去“月是故乡明”的感情归属和“叶落归根’’的终极皈依。问题是,西风浩荡,且人人都有追求现代化的权利。让印第安人或摩挲人或卡拉人安于现状是“文明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反过来看,从东到西,“文明人”“文明地”又何尝不是唏嘘一片、哀鸿遍野?端的是彼何以堪,此何以堪;情何以堪,理何以堪?!这难道不是人性最大的乖谬、人类最大的悖论?!
莫言对此心知肚明。他的作品几乎都滋生于泥土、扎根于泥土(尽管他并非不了解城市、并非不书写城市,而且可以说正因为他有了城市的视角,有了足够的距离,他描写起乡土来才愈来愈人木三分)。“寻根”本是面对世界和本土、现代与传统的一种策略或意识。但丰俭由人、取舍在己。而莫言显然代表了诸多重情重义、孜孜求索、奋发雄起的中国作家,就像他获奖前夕所表达的那样:“看一江吞水,峭划骂起;盼千帆竞发,破浪乘风。”
最后,莫言获奖,咱高兴归高兴,但话要说回来:莫言不是唯一优秀的中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更不是文学的唯一标准。有关莫言获奖的因由(文学的、非文学的)大家已经说得很多。现在该回到批评,平心静气地讨论文学了(尽管文学很难,甚至根本无法与“非文学”截然割裂,二者如影随形)。这对莫言也许已经毫无意义,盖瑞典学院认可的就是黑格尔美学所说的他“这一个”莫言。当然,以我对他算不得深,也算不得浅的了解,莫言自己会迅速将诺贝尔奖搁置一旁,他还会继续耕作,为我们写出不同,甚至更好的作品。无论如何,严肃、优秀的批评一定不是有意摆在作家面前的绊脚石。它有时会显得刺眼、碍事,甚至导致凉水浇背、良药苦口的短暂愤慨,但从长远的眼光看,它必定是作家偶用,甚至不可或缺的另一副眼镜,尤其对未来文学及批评本身的健美与发展当不无裨益。因此,指摘挑剔或谓求全责备也许难以避免。再则,虽说诺贝尔奖不是文学的唯一标准,但世人的关注也便使莫言更具有范例的意义和解剖的必要了。然而,时间关系及篇幅所限,有关问题这里只能点到为止,且容日后有机会时渐次展开。即便如此,我亦当谨慎入手,以裨抛砖引玉,以免酷评之嫌;老实说,批评既不能总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也不能动辄牛二似的寻衅闹事、泼妇似的撕破脸皮。况且,被我指为“软肋”的方面,在别人看来也许是优点亦未可知。这就是文学的奇妙,更是经典作家的奇妙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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