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拇指
初次见面
我发誓,当我用力拉开玻璃门,走进这栋位于亚米尼亚街战前的英殖格式老屋时,里头如果有人的话,一定能感觉到我的头皮散着的中午12点毒太阳的热气。才清了清喉咙,想开口说话,柜台的小姐肯定是感应到我的“热情”,头也不抬,就用原子笔指了指楼梯口,然后继续吃她那一碗,闻起来像是牛肉面的食物。
“看你干的好事啦!不过是写一篇文章,随便找个时事课题还是什么明星丑闻当题材写写就算了,偏偏就喜欢来这种饶了半小时才找到的地方,找这种这么难约的人来访问!”我的耳朵听见我的嘴巴发出抱怨声,也嫌烦,把注意力转向自己塑料做的鞋跟敲打着木板梯级的声音:“喀,喀,喀。”哎呀,这膝盖关节,怎么这么酸酸地。还是别逞强吧,于是我的左手握紧了木制的扶手,一步一步往二楼挣扎着上去。
这位摄影师可还真有面子啊,在这种租金昂贵的高级展览厅开摄影展,我心想。场地贵也就算了,还花钱打广告?难怪天天爆满,难怪这么爱耍大牌!不过是想跟她约个时间聊聊,东调西调结果选在星期一这种人家要去接女儿下课,烈日当空的时间才能见她。有人参观展览会就不能出来见人吗?好啦,就当作是人家特意开放展览厅给我做私人参观,就不要再埋怨了啦。
这个海碧·威廉斯真的这么有才华?我有点不相信。才23岁就开展览,会不会是“靠爸一族”?如果在摄影界真的很受推崇,我应该有听说过才对,我这么留意时事……也说不定她只是媒体眼下一时的红人,昙花一现,过几个月大家大概就记不得了。哼,要不是因为她是一个话题,是一个比较不一样的人物,我或许不会选择将她当作我的专栏的参考对象。但没办法,她的遭遇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不访问一下我不死心。况且她的名字“Higby?Williams”是网上在Trending的一个人物名字,写进专栏肯定可以提高我的读者阅读率的。
15!16!总算爬完了。楼梯口挂着一个巨型海报,上面有一个貌似没穿上衣的女人,单手抱住自己肩膀的照片,看不见女人的脸或者胸部,性感却不猥亵。海报上用红色简单的“Mistral”字形写着:“ASYmmetry”(“不对称”)一字。
第一个反应是:“喔,裸体照展览”,那应该还再上多一层楼。但往上一看,没有了,这是顶楼了,海报上印着“Higby?G?Williams”,是,是二楼没错。往右拐,我来到一个很空、很宽敞的展览厅。里头的空调开得很大,令这个地板用灰色水泥铺的,天花板满是随意缠着电线的铜色水管的所谓展览空间,更为冷漠。展览厅看上去有一个5房式组屋的总面积那么大,120多平方米里只摆着几张木色的长凳子,静静地驻守在每一面挂有展览照片的墙壁。我不敢呼吸,因为四周太安静了。我深怕一有动作,万一甩掉一根头发,发出巨大的声响该怎么办。
突然,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从房间另一端传过来。展览厅没有窗帘或能够吸收声响的布料家具摆设。6个硬邦邦的面,将这刺耳不已的声响在房间里来回地反弹着,像锤子一下一下地钉在我的偏头痛上。我刚想举起拇指按住我发疼的太阳穴,就听到有人用略带新加坡腔的华语说道:
“你好,我是Higby,你可以叫我海碧,大海的海,碧海蓝天的碧。”站在我眼前,主动伸出右手的是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金发洋妞。从她皮肤苍白、粉红的嘴唇吐出一口流利华语,是我始料不及的。但,怪得了谁,谁教我没做足功课?“不好意思跟你约这个时间。展览会对外开放时我都尽量躲起来,因为我希望大家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的作品,而不是我的身……体。”
为了避免自己进一步地出丑,我在伸出手自我介绍的同时,匆匆地看了看墙上展出的照片,得到的结论:“全是黑白照”、“眼……脚踝……身体部位”、
“没有裸体”,我错了。勉强回过了神的我,这才捏了捏海碧还握在我手心的右手。“谢谢你接受我的访问。”我说着,感觉海碧的右手轻轻地推着我左肩胛骨,引导我到附近一张长凳上坐下。我们彼此很客气地缓缓坐下,两人坐在凳子各一端。
我先是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被各大媒体捧上了天的“美女摄影大师”。她和报章上看起来不同,只画了淡妆的她虽然真人比较年轻,但没有假睫毛的双眼其实还蛮小的,少了彩妆的衬托,海碧样貌不算出众。“怎么这么像个泼妇呢?这样去看人家。”我骂我自己。
但事实上,这个洋妞有她一定的吸引力。吸引力就来自于她说话时的神情,开朗、自信,连眼神都会发光。可是每当我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时,她以为我没有注意,脸色马上就暗了下来,眉头也会微微地锁上,仿佛在用隐形的绳线把刚才飞扬的五官都拉回到了原位。
原来,这位女摄影师和我认识的一些所谓名人很像啊,在陌生人面前总要戴上一套刻着笑脸的面具,只是她的功力还不够深厚,真性情藏得不够好。但我错了,这就是海碧·威廉斯,坚持的一个信念,那就是爱她的人,只允许得到自己的笑容,所以在大家面前不哭不闹,再多的不如意都只能给自己留着,收着。
海碧·威廉斯
我趁她将被空调吹乱的浏海打理一番时,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我的视线就像一只铅笔在做白描,沿着她左肩膀的轮廓往下描,再往下描,手臂,手肘……然后停在她外套的口袋。正当我在脑海反复猜疑躲在口袋里的手,究竟长个什么模样时,海碧突然问:“你想看吗?”糟糕,被她看透我的心思了。好难为情!被逮个正着了,我现在怎么又像个鸡婆的阿嫂一样了呢,真是没教养。我的双颊、脖子顿时一阵热,脸红了。
“不用不好意思的。你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海碧说着,语气非但没有一丝责怪,还有些故意调侃我的意思,眼神闪耀着。她用右手将我的左手拉向她,搭在她的大腿上,手心向上,然后向我调皮地眨了眨眼,一口气将她“著名”的左手从口袋中取出来,放进我的手心里。我吓了一跳,或许是因为她的手很冷,也或许是因为这和我想像中的不同。
这只手,明显比右边的来得瘦弱,只长到前臂手腕就停了。和工伤意外的伤者不同的是,海碧手腕的部份能略略转动,没发育健全的手腕像个拳头,还能清楚看到五个未长成的手指的印记。
“这就是让我‘一举成名’的手,呵呵!”说着,她边笑边将自己的手臂“举”起来。要不是她故意搞笑,说不定我还会继续瞪下去。当下的心情好复杂。我原本正是为了这个而来,可是在亲眼目睹了她身躯上的那一块缺口时,我当下感觉到的震撼比任何记者或摄影记者能捕捉的画面更加大。一个少了整个手掌和五根手指的人还有办法这样拿自己开玩笑?
英国散文作家弗朗西斯·培根,古典经验论的始祖(1561-1626)曾说过:“想像力能补偿一个人的一无所有,而幽默感则能在一个人无法改变事实时给予他所须的安慰。”我无法想像一个没有幽默感的人要如何度过这个生命的难关。况且这个难关还不是一时的,是一世的。
我说不出话来了,钦佩和感动之心同时跳动着,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你此时此刻是不是觉得,我,海碧·威廉斯,拥有的是一个童话般的结局?”海碧边说,边将目光转向白墙上自己的作品。
艺术的任务
海碧顽皮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遗憾。“我觉得我确实拍得不错,但如果你问我,我算大师级的摄影师吗?我不觉得,我的技术真的有好到值得有人投资替我办这场摄影展,还花这么多钱帮我宣传吗?我不觉得。我觉得他们的脑子坏掉了。Crazy。”海碧一边说,一边可爱地伸出舌头,一边用右手食指在太阳穴旁画圈圈。
这一场摄影展,是一家宝石批发商赞助的。难怪租得起这么贵的场地。虽然摄影展的口碑很好,天天有人慕名而来,学校也组团让学生来“感受残疾摄影师对生命的热爱”,希望同学们能够以她为榜样,不向人生的困难低头。但单凭入十块钱门票的收入,肯定是不够支付一切费用的。海碧说,珠宝商是她大学同学的叔叔,说实话是一个没什么艺术眼光的商人。当时海碧把一些照片拿给一起聚会的老同学们看,还说想自掏腰包去租一个场地来办个叫作“Asymmetry”小展览,自爽一下也好。结果其中一个叫洪佩佩的朋友笑说:“那是我大伯公司的新产品名称,你最好还是不要用,免得人家混淆啦!”
那位姓洪的女生大伯叫“洪盛荣”,英文名字叫Ang?Seng?Yong”,所以他的珠宝批发公司就叫“ASY”。“Asymmetry”是洪先生这家宝石批发商刚刚转向从事零售业,首次推出代表自己品牌的产品名称。Asy聘请了海碧的雇主当公关,她的老板就突然灵机一动,提议把“Asymmetry”珠宝的品牌形象,和海碧身体左右边的“Asymmetry”挂钩。阴差阳错,海碧和这位洪先生见了面。由于海碧不是明星,也不够漂亮,ASY将不会给予她一个正式“代言人”的酬劳,但展览会的所有费用都将由洪先生埋单。
反正都要花钱宣传,不如通过她的故事来宣传“ASY”,也能往赞助商脸上贴金,让他们看起来是支持残疾的新晋艺术家的慈善家,顺便还可以扣税,何乐不为?我问海碧,生气吗?被这样利用?海碧说,艺术家有艺术家的脾气,当然会很介意别人欣赏的不是自己的作品,而是放大自己的缺陷来制造话题。
“但是,艺术的任务不就是突显人性的丑陋、社会的不平和宇宙万物的反差吗?就当这场摄影展本身也是一种反讽,一种艺术吧。”海碧解释。“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所以我不会去怨恨洪先生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但是不得不承认,产品的特质,海碧的身体还有这次展览的主题,其实搭配得天衣无缝。
海碧请我站起来,要求我仔细地慢慢欣赏她展出的每一张照片,要求我逐一给予评价。首张她介绍的作品,靠门口最近。她说她有义务做这件事。照片显然是在强调赞助商的产品:一个女生左耳有8个耳洞,都戴上骷髅头的耳钉,右耳则只有一个戴了紫色宝石耳环的耳洞,更显耳环的高贵;另外一张照片中,镶钻的披肩盖住了模特儿一边的脸;还有一张显示一只手戴着一个心型表壳,而这个表壳我个人觉得挺特别的,因为心型的一边大一边小。
“嘿嘿,这只表挺特别的,不知道市面上开始出售了没有?”我心想,“该不该问海碧这只表多少钱?还是她会杀了我?在这里杀我不是聪明的抉择,血迹喷到白色墙壁很难洗掉的……”正当我在自言自语,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时,就听到海碧说:“够啦,我们来看我真正的作品吧。”说着,就轻轻地拉着我前往房间另一端。
第一张照片的主角,是一双男人的眼,左边眼角挂着一颗眼泪,右眼则是干的。海碧有些许不好意思解释,因为她的左手不方便调整镜头,所以有一些即兴的作品,包括这张近距离的照片都是用自动相机拍的。“我是门外汉,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我安慰她。海碧突然问我:“你知不知道人的双眼泪腺照理来说应该是一样活跃的,可是我们有些人在哭的时候,往往是其中一只眼先流出眼泪。那么我们在看他们哭的时候,是否会因为他只掉一颗眼泪而觉得他只有别人一半的伤心?”我觉得很有道理,忙着点头。
附近的一面墙上则挂着一张小女孩在跳绳的照片,小女孩的一只名牌鞋子掉了,但她依然咧着嘴笑。海碧又对我说:“这也是用数码相机拍的。那天我经过游乐园,看到很多小孩在玩耍,笑声很有感染力,就留下来拍照。快门速度调到最快,只筛选那些一闪而过的快乐片刻来捕捉。”
“小女孩有一个脚板是没有鞋的,可是你看她玩得那么尽兴,根本没有因为一只脚的脚底被摩擦得很厉害,而觉得不快乐。她会将重心移到有鞋的脚,继续跳绳。”我同意,世上有好多小孩光着脚玩耍,也一样很快乐。物质不一定能带来欢乐。有想法,这个女生有深度喔。
左边墙上挂着一张以一个男人胸肌为主题的作品。单看肌肉的线条,我们可以断定这个男人有健身,应该很有男子气概,然而他居然愿意为爱人在壮硕的胸膛左边刺上了一只箭,代表着他的心脏被“丘比特”射中了,坠入爱河。这个举动这么俗气,又不失可爱,想到这里海碧和我都忍不住同时笑了。“这是我站在健身房男性更衣室门口用L镜头偷拍的。还好没有被发现,不然我会被当作偷窥狂!”海碧笑说。
接下来是一张令我鼻酸的,是一个老人在一边抬头眺望四周,仿佛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他,一边趁机调整他的义肢,背影有些许落寞却很有尊严,不至于凄凉。
其他的作品还包括一张张微笑的脸孔。原来大多数的人笑起来,脸都是歪着的。有些人微笑的弧度偏向一边,有些人大笑时,一只眼眯,另一只则是张着的。虽然左右不对称,可是每一个笑容都绝对是美丽的,有感染力的。
不对称
原来如此。
我们小的时候,画画的时候,老师和家长总会教我们怎么将人、动物还有物体画得左右对称。花猫,如果左边画三根胡须,那右边就得画三根胡须,两根不行,四根也不行;画房子,门的左边如果有一扇窗,那右边也应该有一扇窗。妈妈给我们梳辫子时,也很少左一个马尾,右一条辫子的。
可是长大后,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对称的?
一个左右对称的苹果的宿命,就是被人的嘴巴咬下一口,从对称,变成不对称,到最后,完全被啃食后,又变回对称。一个两条腿的男人,必须先忍受身体的不对称,一只脚着地,另一只则必须离地,才能够将身体的重量从着地的脚移到离地的脚上。不对称,才能走路。这是我对这些作品的第一层领悟。
原本我以为因为摄影师本身的躯体不对称,所以才拍出一些几何学相同的作品。而当我正满足于我第一层的领悟时,海碧开口问了我一个问题:“你急着要离开吗?有时间吗?我觉得跟你很投缘,想跟你多聊聊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帮我传达出去。我们可以去附近咖啡店喝饮料……”我摇了摇头,说我不渴。其实我是因为轻微中暑,有点想吐,所以忍受不了食物的味道。我们继续留在展览厅里。
身份与份量
“首先,很多人觉得,一个像我一样,左手残废的女人,能够拍得出这样的照片很了不起。”海碧迫不及待了。“别被我骗了,一切都是言过其实。”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还是我首次遇见有人说自己言过其实,说自己的作品言过其实,尤其当这里的人都将她夸得像个传奇人物似的。
“别误会,我对我的照片是绝对有信心的。在取景、角度和题材上我都有一定的水准。但我毕竟没有办法在追拍一些人物的时候,一手握相机,另一手及时更换镜头或调整快门速度和光圈的大小。所以我的照片不能说是世界水准的。”海碧说道。“我并不是一个专业摄影师,只是拍照的业余爱好者。但幸运,也很不幸的是,大家都会看在我是残障人士,觉得我能克服重重困难,给我多一些同情分。或许我的摄影技巧只有60分,但加上这些分数,我就获得比大师还高的分数。这,好像不是很公平?”
她更一针见血地问:“如果你不认识我,单看我的作品,你还会不会觉得我厉害?”我诚心诚意地回答:“它们或许不是我看过的,最清晰的照片,但是我的摄影师朋友都告诉我,照片主题和故事性才是重点。”
“还有,因为我是‘红毛’,人人听到我讲华语就给我‘Thumbsup’。可是我的华语有没有真的比别人的好呢?一样的,如果你是在跟我通电话,看不到我是一个金发蓝眼的女孩子,你还会觉得我说得很道地吗?”海碧越讲越兴奋。我插嘴说:“你的新加坡华语很道地啊。”海碧不理我,继续说:“洋人会讲华语就了不起。全世界会讲英语的华人不是更多?”
哇,这,我倒没想过!
“有没有听说过NickVujicic这个名字。”海碧问。我笑着回答:“谁没有?”NickVujicic是一位天生没有手脚,只有躯干的澳洲人。父亲在他出世后,惊吓得在产房里呕吐,他的母亲则迟迟不敢抱这个初生儿。结果,你看Nick现在能写字、打高尔夫球、踢足球,甚至冲浪,也可以使用相机,还娶了一个美丽的太太。
“他经历的困难要多几千倍,我只是少了五根手指头,有什么自怨自怜的资格?”“别忘了,那个用脚指头弹钢琴的中国男孩,还有那个和我一样,一只手没有手指的河南女孩子?”海碧边说,边露出钦佩的神情。
我微微笑,说我明白。承认自己的缺陷是缺点,会引来的,除了拥有一颗看待受害者的恻隐之心的人,还有欣赏马戏团的观众。“不要人家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才好,和别人在同样的起跑线上竞争才更有志气。明明勉强过关的的东西如果因为及格分被压低,赢了也不光彩。”海碧猛点着头,豪情地握住我的手,左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说:“说得真好!非常感谢你!我终于等到了今天,总算等到了有人能总结我的想法!”
“我们常常说世上太多不平等。人们都会说上天对我不公平,给我一个缺陷,但是上天也对他们不公平。他们都跟我一样付出,却得不到和我相等的收获。对他们来说,付出和获得,是不对称的。”海碧感慨着。
我被说服了。我眼前这个女生,没错,正如媒体说的,是一个童话人物,坚强,克服身体上的障碍之后,完成梦想,还出人头地。海碧不允许我用“出人头地”这四个字,说她的人生才刚起步,更多的幸福还得着她去争取。
当全世界都希望能够随时获得优先权时,这位女生却在力求甩掉别人给予她的偏见和优待。海碧·威廉斯说:“我不想当一个令人感动的人,不想成为别人生命力量的来源,不想成为励志的标榜。我只希望能被认真地对待,凭真本事,真实的份量赢得这场比赛,哪怕需要克服的障碍比别人的多很多。”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来得真不是时候。
“很抱歉,我必须接这个电话。”我拿起手机,竖起大拇指“SlideToAnswer”。对方叽哩咕噜地说了半天,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突然,我顿生一计,脑袋里出现了一个想法。“我等一下打给你。”我对对方说。我的大拇指一直悬在半空。
“海碧,你一会儿还有事吗?”
“我想将你的故事写成一部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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