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失去你》:
当悲伤的浪潮一波波袭来,当它们使我们的生活变得颠簸起伏,我总在这个时候,尤为迫切地想了解妈妈的过往,也是我们的过往。
谁是我爸爸?我们一直逃避的人是他吗?爸爸是不是不想生下我?难道现在他也不想让我们活着吗?或者发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妈妈的父母?是他们对我们穷追不舍吗?他们想从我们这得到什么呢?他们能对我们怎样?他们想杀了妈妈和我吗?要真是这样,为什么呢?我们在逃避什么,妈妈?
但妈妈不会允许我问任何一个类似如此的问题。
要是我问了,她会变得悲痛交加,不能自持,这让我不敢再问。
她说终有一天,她会告诉我所有的一切。
“终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一切。耐心点,宝贝。你会长大的,我也会好起来。然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会理解的。你会发现我这么做是对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自有原因。我们不得不一直逃下去;他们紧追不舍啊。”
没错,妈妈。我一定不能逼得你重蹈覆辙,回到那些伤心的时刻。要是你好不了怎么办呢?要是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办呢?要是你永远都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继续我们的生活,怎么办呢?
我们精心收集、购买和挑选的一切都被扔在酒店房间里。我们甩门而去。
要是妈妈发现她受不了酒店窗帘的款式,或是合成纤维做的床单触感不好,只要有任何让她受不了的东西——
那么,我们就去买自己的床单,我们挂上自己买的窗帘,把酒店的窗帘遮住。我们换上自己的毛巾,灰的、紫的还有褐色的。我们给扶手椅罩上自己的椅套。
之后,我们不得不丢下这一切逃走。
逃到一个新的地方。一家新的酒店。
“别为任何事伤心,斑比,”妈妈说,“不要依恋任何事。咱俩相依相伴已经足够。我们不需要别的了。”
我从未对什么有过依恋,妈妈。
曾经我对我们收养过的小狗费特斯有点依恋,仅此而已。
我对你的爱恋于我已然足够。
你对我的爱恋于我也已足够。
我知道,我们不得不这样生活。我们不能有负担,如此才能易于逃跑;如此他们才不会抓住我们。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你不会死于忧伤。
既然你是为了我才活下去,我也不得不为了你而活着。正如你说过的一样,正如你对我的希望一样。
“我们别无选择。”
我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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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罕·帕慕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