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也胖了。”
“至少比你瘦罢!”
看着他就回想起他刚从台湾回来,我们常常夜出的事情。问他还记得吗,他说忘掉了。其实我也忘了,只是现在看见他,不由自主的又将过去给掏了出来,像还债,透过声音说出来还给他。有一瞬,我忘了他和我一样是三十岁的入了。我们走路去拿车的时候,他告诉我,许多年轻时的理想都无法完成。
我沉默的走着,双手插在裤带里,玩弄着里面的钥匙,兴许大家都活得累罢!还有十年就四十了,那时大家都中年了,什么是理想?妻的理想是要我转到国民中学去当教师,谁不知道在国中当老师福利好,买什么都有半价或者津贴,还有退休金拿?独中虽然没有相等的福利,可是我做的是良心事业,我不能贪图小恩小惠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妻只要一有空就把这件事情提出来,我也受她影响了,一有空就会不断的思考着这件事情。
我何尝不想跳槽呢?事情若真有那么简单的话,为何许多独中老9币不早早结束在独中的生涯,全跳槽到国中去呢?政策上的不公平妻是不能够理解的。设若如此简易就能跳槽到国中去,我随时都可过去,我们都是平凡的人,民族英雄除了林连玉、沈慕羽、林晃升那几位之外,有谁能与之相比?现在他们走了,不断的被神化,我忘了是谁说过的话,民族与英雄主义是干扰爱国主义形成的肇事者。我告诉他,去年我的学校有一位老师获得了林连玉精神奖。
他啊了一声,问我为什么会有老师获得林忆莲精神奖。
这种时刻,沉默更能拒绝无知的侵扰。他高我一些,学识少我一些,我们走在一起,总是很滑稽。高中的时候,我告诉他如果他再矮我几分,胖我多一点,他的长相就像大冬瓜。每次见面他都耿耿于怀的将这件事重复一遍,那年我们都在理科班,我选择了史地组,他则埋头与那些XYZ和许多我怎么都看不懂的化学符号为伍,犹记得统考成绩出来的时候,我除了文史科及格其他科目都拿F,也因此我选择了新纪元学院,度过了两年半什么都学得半桶水的大专生生涯。那段日子,除了夺得一个微不足道的大专生文学奖之外,一无所有。
在众多朋友之中,我最了解他,他也说过,我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想也可能是最了解的一个人。我不懂他是真的了解我,抑或只是表面上,戴着面具,用一种世故的声音告诉我他懂得我。在学校里,每人脸上都是一张面具,我也有好几张,面对学校董事老爷,我戴上无耻的笑容面具,与校长进餐时,我戴着阿谀奉承的面具谈着学校在他的领导下多么风光,我总是迎合着他们,即使这不是我的秉性。若我不用这种方式讨好对方,我将成为被压榨和排挤的人。
我的苦闷,无法透过眼神或手足的碰触告诉他,许多事情跟二十四岁时的我们不一样了,改变了,灵魂混浊了。妻子的话,她所安排的各种门路我都细细考虑过了,然而,我在学校虽然过得不是很快乐,但是还有很多事情让我感到虚荣和骄傲。他突然停下脚步,凝重的告诉我:“同班同学里,大家都说你是最成功的。”听见他的话,他是醉了吗?他说:“你有了你的事业、家庭和孩子,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担心日本公司会不会把公司从新加坡撤走,过着这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日子,真羡慕你在学校里所过的安稳日子。”
“没工作的话,回学校来当数理老师啦!”我故作轻松地说道。
刹那间,他的沉默让我感到自己是无知的。话中他给我带来的疑惑盘满了我的心,顿时害怕自己会不会像那些上了年纪,就快退休的老师一样,毫无上进的困死在学校里,领着万年不变的薪金,一做就是几十年?那晚一别,就此各安天命,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他。妻子依旧常发牢骚,要我跳槽到别的学校,女儿一直在长大,我在独中的日子越变越长,和学生的年龄差距也越来越大。
“三十岁以前,我要结婚,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还要有两个小孩,最好可以自己出来搞生意,当老板。”农历新年出席学生们搞的聚会,我听见这句熟悉的话时,仅仅感到人生只有一个三十岁以前,不知何故,在那样欢乐的时节里,我竟为和我同世代,已不再三十岁的人感到悲戚,过去不可能重来。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