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康熙釉下三色斗笠碗以纯白釉为地,白得干净,不带丝毫青意。碗壁内外是青花重笔勾勒的宝石蓝般瑰丽又傲骨嶙峋的疏枝、老桩,苍朴遒劲,不留一分的妩媚;花朵凌寒欺雪,用釉下白粉散点出五叶的瓣影;釉里红着笔最少却铁线劲描,红蕊初绽,以强烈的暖意点缀着冷峭的天地,煞是清艳。有位文化人说梅花是隽品,反而是画的比真的好看。我实在崇仰这样的学问和情怀,也以为梅枝疏落、梅干苍劲才真能感触到梅的精神。
碗心用分水法画一峰独立着的太湖石,石畔挺出几杆青青竹叶。下笔不多,倒似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却又以石的无言、竹的锋锐傲对着苍穹的寂寥。漫天皆白的辽阔把人拽进雪的纯净世界,明快欲滴的青翠展示出顽强的生机,漾漾融融的红艳诉求着隐约的企盼,真让人销魂。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我原是喜欢冬天更多一些。
钱先生说,康熙精瓷的釉水很是讲究,特点在薄、在透、在亮:“釉薄施,甚至可见胎上旋纹,区别于明瓷釉水似油似脂般肥厚;釉薄则透,高温下釉已熔融而青花骨料不及化尽,在青料较浓或用笔粗重的地方细摩,釉下线条会有凸出釉面的感觉;因控温合适和施釉技法的改进,康熙瓷面又硬又亮,把釉下彩绘表现得淋漓尽致”——多么老到扎实的真知灼见。
斗笠碗内、外壁还各绘一只扑梅而去的喜鹊,圆头凸睛,喙短而尖,肚腹饱满,翼振爪缩,果然一副康熙盛世的嘴脸,神气得像个叱风咤雪的精灵。与鸟儿遥相对应的是一只小心翼翼的蝴蝶,受了火红梅蕊的惊吓,欲落不敢,翩跹徘徊梅树之侧……我不禁沉吟:冰雪的凌寒中如何活得下这柔弱的小生命?俄顷,忆起胡鹤麟先生堂上挂书: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归来偶过梅花下,春在枝头已十分。莫非,小小的蝶儿聊寄着对春的渴望?
古人造碗师法自然。海棠式、莲瓣式、折腰式、卧足式、鸡心式、盖碗式及敦式等不一而足。宋代流行的斗笠式更为人们喜闻乐见:大沿口,斜直壁,小圈足,反扣过来分明是一只轻承杏花春雨的江南斗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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