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是70后作家里的优秀代表之一,所写作品曾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二届庄重文文学奖等,是非常具有实力、令人期待的青年作家。
《镜子里的父亲》中的父亲,出生于1948年,这个年份注定他的一生,会与一个时代、一种命运相连。
《镜子里的父亲》中经历着时间与时代,风霜雨雪,1948年在咒骂中出生的“父亲”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和命运?他的命运嵌入到时代命运的缝隙中,将会如何云涌风起,将会如何呈现自己?相对于漫长的时间,他的种种经历和时代的喧杂,能给我们沉淀出怎样的反思?没有出现过一次名字的“父亲”,背负着怎样的隐喻和象征……
火车走走停停,全然不顾我父亲的感受,全然不顾膀胱们的抗议(毫无疑问,有压迫感的,急于去厕所却无法过去的绝非只我父亲一个),似乎还有徘徊和犹豫——它冷冰冰,硬邦邦,有钢铁的身躯,通过不断的汽笛向我父亲他们宣称,它代表着进程,代表着整个人类的历史——前进是方向,阻力是有的,某些时刻的停滞也在所难免,至于个人意志,至于膀胱们的抗议,都无法对它构成转移……而且,构成膀胱壁的也不是海绵,尽管浆膜层为蜂窝脂肪,平滑肌形成有伸缩的肌肉囊,黏膜层上有细细的皱襞,也可能有限度地伸张——可它们无法吸走水分,已达400ml的尿液接近了上限,而勤奋工作的两肾还在忙碌,把代谢之后的产物废物和毒物,通过原尿,经过输尿管——父亲在心里喊停,他向大脑发出请求,让神经细胞把他的请求传递过去:你们俩,劳动模范,是不是需要……歇息一下,擦一擦汗?你们俩听着,停,快停!你们得考虑一下下游,那里已出现洪灾!哎,你们俩,肾!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如此无视我的——求求你们,这样下去,对我没好处,对你们也没有好处……
事与愿违,火车竟然在一个叫符离集的小站停下来(也不知是第几次停了),不再前行。一分钟、一分钟……终于有人询问,怎么回事,又怎么啦?这次完全没有答案,车窗外,已经一片黑暗,伸出的脖子只能感觉到风和冷。“怎么回事?”我父亲脖子后面流出细细的汗水,他的牙,在挤压的感觉中不停地颤,“为什么又要停下?”
完全没有答案,车站上空空荡荡,漆黑一片,没有背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急于上车的男男女女,很远处,才有一两盏豆大的灯盏明明灭灭——可它,就是莫名地停了下来。为什么要停,我父亲焦急不安,他想象,自己在用力跺脚,以表达自己的这种焦急和不安——只是想象,他不可能跺脚,过度拥挤使他根本抬不起腿,同时他的膀胱也不允许——它,就像一只充满尿液的透明气球,小小的晃动都可能洒出来,更不用说用力。
大约半个小时或者更长,火车才又重新上路,重新上路的原因依旧不详。没办法,历史的行进有它自己的道理和规律,同时充满了种种莫名其妙的偶然,只能在发生之后慢慢总结,当然所谓的结果也未必接近真相。不去说它,接着说我的父亲,镜子里的父亲,他的全部身,心,已被小腹内的那个可恶的容器占满,随着火车的晃动,我父亲,不由自主,想象一只充满尿液的透明气球搁在自己的肚子里,它被撑大,同时又受到严重的挤压,随时可能爆炸——你可以说,我父亲的想象拙劣,镜子说他就是这样想的,鼓囊囊的膀胱成为另一个大脑、核心,把我父亲的精神牢牢控制,并吸走了他的全部注意……
……
上部
镜子里的父亲
在咒骂中出生……
表演牵线木偶
潜于冰下的白光
分成两半
学习相信,和……向小高炉输送旧铁
躲藏在柜子里面
飞走的粗布褥单
盗贼和帮凶
众目睽睽的自杀
有手风琴伴奏的合唱
带着悠长回声的死亡
下部
在“目标”下方徘徊
命运和它忧郁的灰烬
或者爱情,或者……
被烈焰烧灼
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错过了历史
两枚交叉使用的镜子与黑皮鞋
盛在玻璃容器里的爆炸
七枚镜子
蜜蜂,蜂蜜与敌敌畏
梦,或称为肺炎
对多顶帽子的选择
死亡四重奏
镜子里的父亲
李浩这次喧哗、阔大、幽默、复调,意图建立一种可从多角度观察的文本,审视在我们人性中的丰富蕴藏,剖析时代环境、政治文化与家庭等因素,对个人命运的影响。
镜子里的“父亲”,被审视、观察、追问和隐喻,经历着风霜雨雪,生活波澜叠生。他的命运被嵌入时代和集体命运的缝隙中,从中撬开一角,审视着个人成长和一段跌宕起伏的社会生活。
——《十月》杂志2013年第3期推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