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我从(成都)华西大学经济系毕业以后,先后在行政院善后救济总署、淮南煤矿当职员。1948年冬,应父命接手福兴面粉厂,几乎与此同时正式介入政治生活。此后的60多年,我一直工作与生活在北京,经历了国家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
◎“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我从小在家庭中就受到开明正直的祖父、母亲以及伯父孙越崎的影响。九一八事变前后,我正在东北读书,亲身感受到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历史氛围,还出于对日本人的仇恨与日本同学打过架,因此挨了日本老师的打。后来祖父举家迁到北京。我13岁,即离家赴天津南开中学读书。结交了一些进步同学,参加过爱国学生运动,因此形成了爱国、抗日的进步思想,奠定了日后“跟共产党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思想基础。
1935年12月,著名的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爆发。那时我才14岁,就在郑怀之等进步同学的带领下参加了运动。曾在天津南开中学范孙楼的后面,油印学生运动的传单;跟随郑怀之、王刚等到天津西车站拦截火车去南京请愿要求抗日。1936年夏天,我和郑怀之到天津附近的杨柳青,和大哥哥们一起做宣传抗日等活动。但当时我并未参加进步学生组织,也没有人邀请我参加。
抗日战争胜利后,有两件亲身经历的挨打事件,对我选择道路起了重要的影响:一次是在福兴面粉厂,我被小特务敲诈殴打,现场的工人群情激昂,我怕进一步造成恶果,拦住了工人们,阻止了事态的扩大。另一次动手的是美国官兵。我与内弟在天津,到朋友家去。路上遇见两个美国兵调戏中国姑娘,我当时愤愤不平,予以制止,挨了美国兵的打。令人气愤的是,在场的所有中国人,包括我的内弟,都在一旁观看,不敢站出来相助。当时美国军营的墙上写着“美国×;军占领”,他们是以占领者的身份出现在中国的土地上的,一味横行。因此,1947年我父亲让我到美国留学,我拒绝了。
1948年底,正在淮南煤矿营运处工作的我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速回北平准备南迁。南迁就是南逃。当时东北已经解放,淮海战役炮火正酣,北平已成铁壁合围之势,解放军兵临城下,国民党要员纷纷携家眷南逃。
我的父亲——北平福兴面粉厂厂长,由于不了解共产党的政策,也已将部分生产设备运到沿海城市,做好了南逃的准备。1948年12月8日正好是冬至日,寒风凛冽,我回到了北平。此时北平解放在即。
当时有句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我曾说过,国民党要能好的了,死人会从棺材里爬起来走路。所以我是无路可走才回来的。在学校时,我思想靠近进步青年,与郑怀之、王刚、邢方群、邓裕民等交往密切。他们有正义感,人品好,而国民党特务总是盯着他们不放,我猜想他们一定是共产党。这样的人治理国家,中国一定有希望。正好,我父亲要南逃,要我回来。从我的思想上看,虽然还有“共产主义不一定适合中国”的想法,但已经有了进步的思想基础。我是回来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中对民族资产阶级的分析是:一手反对国民党,一手反对共产主义。
我以为非常精辟。就1940年代末的情况来看,工商业者中少数有条件的跑了,而多数在那种不得已的形势之下,也欢迎共产党领导的革命。
回来后,我找到郑怀之,这才和中共北平市委有了联系。我的路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解放初期的政治活动我回到北平以后,和地下党有了接触,并立即参与到了新中国成立的政治活动中。不久国共和谈,国民党方面和谈代表邵力子到北京,我即去探望。邵力子先生既是我伯父孙越崎(时任国民党资源委员会委员长)的老师,也是我本人的证婚人。从邵力子随员张月超的谈话中,我得知:国民党不想和平,停战的可能性不大。我便将此信息转告了郑怀之,郑向党组织做了汇报。后来据郑怀之说,此信息当夜便转到了周恩来副主席那里。
解放初期,我与中共北平(京)市委领导彭真、刘仁本人有过一些接触,对他们总的印象就是实事求是。我实际上是在刘仁同志的直接领导之下,但见刘仁的次数不多,他传达政策都是通过统战部和其他部门的。彭真是市委第一书记后来兼市长,在很多会议上都有接触。他对北京有个要求,说北京是首都,不是尾都,要求北京事事都带头。
刚刚和平解放的北平百废待兴,新政权如何建立,旧城市如何管理,是一大课题。1949年3月开始,进城不久的军管会一连召开数次北平市各界人民代表协商座谈会,已经接掌了福兴面粉厂的我参加了工商界代表座谈会议,会议地点在台基厂老的德国大使馆内。参加会议的有:彭真、叶剑英、聂荣臻、刘仁、吴晗、李乐光、李续刚;民主人士雷洁琼、钱端生;工商界人士浦洁修、刘一峰、陈荫堂、王向宸等等,共四五十人。座谈会议题广泛,有如何组织、恢复生产,也有如何安排城市居民生活的各种问题。
会上大家发言踊跃,群策群力。
陈荫堂说:解放了,太高兴了,赔钱也干。我心想,你有多少钱赔呀?赔钱总有赔完的一天。发言时便实话实说:解放好,少赚点也可以,赔钱不现实。赔光了企业,你的工人怎么办?这个发言说得彭真连连点头。
王向宸的话更妙了,当时正解决房屋问题,他说凡是好房子都搬出来,让老百姓去住。意思就是“共产”了。总之,会议就是讨论如何管理城市、治理北京方方面面的问题。这些会议经常开到夜里一两点钟。4月21日凌晨一点多钟时,就是在座谈会上,彭真同志向大家宣布:人民解放军渡过了长江!这个消息使得与会代表情绪大振。实际上,各界代表座谈会就是政协的前身。
经过紧张的筹备,1949年8月9日,北平市各界代表会议在中山公园中山堂召开,来自25个界别的332名代表出席了会议。我作为工商界代表参加了会议,并被选为协议委员会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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