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影脉脉伊人笑:那些湘楚才女们》:
傲霜王嫱是在烟花三月的季节离开南郡的。一辆雕花龙凤官船接了她,顺着香溪,人长江,过秦岭,抵达长安的时候,已然是榴花照眼明的清夏。她绾起简约的发髻,褪去绣花罗襦,穿上薄如蝉翼的丝帛,粉黛薄施,凌波微步若月移花影而来。
她究竟有多美?《汉宫秋》里有段唱词:“我看你眉扫黛,鬓堆鸦,腰弄柳,脸舒霞。”她的骤然出现,让一个人怔怔呆呆的,他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呢?环肥燕瘦,浓妆淡抹,在他如过眼云烟,眼前这个女子不是最美的,却是最能抓住人的,哪怕是万千的粉黛佳丽挤在一起,你能一下就识出她。是她的温柔沉静,是她柔韧的身条,还是眉宇间轩昂夺人的神态?说不清。宫廷画师毛延寿是见过世面的人,汉元帝交代他一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就是画下宫内美人,供自己选择临幸,这可是关系社稷皇嗣的大事。他整天忙得屁颠屁颠的,于是他见到许许多多卑恭的脸,他的目光抬得越来越高,高过女子的粉腮,高过了宫墙画柳,唯有白银与黄金,才能让他的目光做长久的停留。
毛延寿在短促的一愣之后,立即恢复了自然。他是一个精明的男人,他的城府与谋略,一点也不输于那些钩心斗角的高官显贵。对后宫,没有人比他更懂。
前朝是男人的阵地,后宫就是女人的沙场。
在后宫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女人会绷紧她们的神经,无所不用其极,比起朝堂上玩弄权术的官宦,丝毫不会逊色。她们会笼络太监与宫人,对旁的美人是明里一团火暗里一盆冰,使绊子、设陷阱。她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见到皇帝,使出浑身解数勾引皇帝,一沾雨露后,最好生个儿子,儿子若能当上太子,自己当了皇太后,这一生就功德圆满了。
可是太难太难,难于上青天,她们这么多人只有一个老公,三千比一,比考公务员还难。唯有抓住一切机遇才有可能胜出,而这第一步必须得让皇帝认识自己啊。毛延寿适时出现了,他仿佛一架天梯,任谁都想攀缘,他甚至不必开口,她们会哭着喊着求他收下“画资”。
难道这个王嫱会例外吗?她不识人间烟火吗?毛延寿面对她清澈无尘的眼眸,只好稍稍低下他的头,暗示她,他一以贯之的潜规则。
这回轮到美人发呆了,王嫱不承想,刚人宫就遇到这样丑陋的事情。她是良家子出身,清贫干净而绝不媚俗,她的倾世姿容需要用钱来证明吗?她的兰桂之质哪能被铜臭玷污!她无言地转身,头上的金步摇轻轻颤动,腰间的玉佩叮当微响,肩上的霞帔飘若绿云。好一个华丽的转身,她转出了一个遗世独立的孤高背影,如同千年不败的冰山雪莲。
清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整整三年的光阴,她是在孤寂中度过的。汉宫的春天年年相似,她的一颦一笑依然动人,渐渐地,她低眉回眸之间增添了一些内容,有苍茫的深思,也有倦怠的美丽哀愁。琵琶声声,惊起宫槐宿鸟、庭树栖鸦。多少个夜晚,她听冷雨敲窗,孤灯寒衾中,静静地等待在同一个宫闱,却如山水迢迢的男人,在等待中蹉跎了岁月,那森森的宫墙啊,难道要永远割裂她的青春韶华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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