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聪,会有天使替我踩扁你
一、小美人,准备好被我踩扁了吗?
在我面前,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小美人,我知道她叫露露。露露穿着白色短裙,露出的美腿修长,令人想入非非,而且她还拥有天使般纯洁不可侵犯的脸孔,让人只好远远欣赏。见她这样,我偷偷地低笑了一声,抬起大象般粗壮的左脚狠狠地踏在擂台上,顿时地动山摇。
小美人,准备好被我踩扁了吗?
美人朝我嫣然一笑,媚眼如丝,盈盈一握的细腰扭了扭,便弯下腰行了个礼:“妹妹是新手,还请姐姐多多指教。”
我拍了拍裸露出来的大肚腩,豪爽大笑:“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来,让哥哥好好教你!”我顺势滚成了个球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她袭去。美人轻盈地向后空翻三下,高高地跳起越到我身后,紧跟着抬起那小巧的足尖,朝我肥厚的屁股踹了过来。
然后,一连串根本无法防备的绝招连珠炮一般打了过来,自此我彻底变成皮球被人踢扁揉圆,最后被烟火般绚烂的招数轰上了天,再然后,屏幕上出现了鲜红欲滴的两个字母:KO。
“哇啊啊啊——”我狠狠地敲着游戏机上的按键,“是哪个小蹄子扁我!”
眼前的露露犹在对我微笑:“多谢姐姐,承让。”
我气得几乎要砸屏幕:承让,承让你妹啊!我的技术虽然算不上出类拔萃,但也是多年摸爬滚打练就出来的,在这游戏场里,玩这游戏能把我扁这么惨而滴血不掉的娃娃还没出生!
谁人不知我是一个大相扑般的巨无霸角色,曾谱写了两枚游戏币通关的传奇,就连神兽凤凰那样强大的boss在我眼前都只不过是一朵不堪一击的娇花。一直都是我扁别人,从来没有人扁得了我!是谁?是谁摘下了我“海扁王”的绰号。装什么新鲜出炉的新人,难不成是想玩儿扮猪吃虎?
一连N局,我都惨败而回。其实有几次她赢得也很惊险,我们都被对方打得只剩下一丝血,却总是她先我一步把我打得吐血倒地,然后对着屏幕做剪刀手装可爱:“多谢姐姐相让!”
让你妹啊,滚一边去!
我看见我的大相扑蹲在地上做出“我认栽”的姿势,还不停地捶地,气愤之下便咬着牙露出一个笑脸:“妹妹在哪台机器,姐姐我去看看你好吗?”
这家游戏城的联网游戏跟别处不太一样,游戏机有好几种连接玩法,我属于独孤求败派,连在线上接受各方挑战。屋里屋外几十台机器都可以连上我的,我不知道挑战者是谁,却可以用即时通讯的方式与其交谈。只要得知了那小蹄子的方位,那我们的格斗就可以不仅仅局限于机器了,哼哼哼……
“不了,我还要去上课。下次我再来找姐姐玩哦!”小美女优雅地转了个圈,对我抛个媚眼,转身消失了。那招人烦的模样,我恨不得一屁股坐扁她!
美女走了之后,我又接连海扁了三四个挑战者,这才稍稍开心一些。正战到兴奋之际,手机忽然大响,我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在看到来电号码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如同被扔进热油里的蛤蟆般弹起来,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跑。
推推撞撞跑到门口,我满面笑容地按下了接听键:“喂,聪哥吗,我是胖胖。嗯,我在你家后院呢,马上就到啦……”
身后我刚刚撞到的人一把揪住我的马尾,冷笑道:“是吗?我都不知道,我家的后院是游戏厅啊。”
二、那天的郑宇聪一直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我不懂的光芒。
我叫宋心颖,小名胖胖,高三生一枚,不抽烟,不喝酒,不贪吃,唯一的爱好只有ACG,就是动画和漫画,还有玩玩游戏机什么的,而且这点爱好都戒了很久了。站在我旁边高我一个头、揪着我马尾的眼镜男叫郑宇聪,是我堂兄姨妈家的表弟,重点大学的新生,拥有148的智商,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折磨他人,这里特别需要用个着重号注明——尤其是我。
当然,他这样高智商的人,自然不会轻信我是去游戏厅上厕所的低级借口,因为游戏厅对面就是肯德基,且人少、有纸。
我苦苦哀求他一路,希望他不要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他沉默了一路,揪着我的手一直走到他家,进了门。我揉着几乎被他捏得发紫的手腕,看他施施然在沙发上坐下,跷起二郎腿,推推眼镜:“我还没吃饭。”
“小人这就给您预备去!”我狗腿地跑去厨房,驾轻就熟地从冰箱里拿出点材料,炒了一盘饭,然后双手高高托在他面前,语气夸张道:“陛下,用膳啦!”
他看了我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是表演举案齐眉吗?”
我打了个寒战,手一抖,两根筷子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看他脸色再次冷下来,我慌忙又取了一副换上,极乖巧地对他鞠了一躬:“您老人家先用着,我进屋看书去了。”
这位老人家,我惹不得。郑宇聪不过长我一岁,心机、城府远非我能比。印象最深的就是我们在我堂兄家里玩,他打碎了大伯的紫砂壶,伯母皱着眉问是谁干的,这小子极其腹黑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中似有千般委屈,万般不甘,之后又低低地叹息一声后,说道:“大姨,不关颖颖的事,是我打碎的。”大伯二话不说就训斥我:“胖胖,你怎能让人家给你背黑锅?!”
天地良心!这关我什么事啊!这小子的演技都可以去领奥斯卡小金人了!我当时气得五体投地,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的冤屈,豆大的眼泪跟蹦爆米花似的不停地掉落下来。我过去从来不知道,我竟然可以有这么多泪水!我的眼泪汹涌到吓坏了大伯,他连忙好言相劝,用手纸给我擦眼泪,擦了半卷手纸也没有停止的迹象。最后郑宇聪拉着我的小手进了屋,看着不停掉眼泪的我,表情傲慢:“冤枉吗?哭有什么用,你可以去姨夫那里告发我啊!”
我仍是不说话,只是仰着头瞪他,眼泪还不停掉,甚至都湿了衣领。他似乎更加生气,伸出手就来推我:“女孩子哭哭啼啼的,真讨厌!”
后来的事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只知道我摔倒后后脑勺流血不止,吓得郑宇聪一张小脸彻底惨白。再后来,伤口愈合,却给我留下一条不甚分明的疤痕。即便如此,我也常年留长发来遮盖。
因为这事,郑宇聪的那对当教授的父母曾几次登门提亲。对,就是提亲,不是说笑,是正儿八经地来提亲。提亲的时候郑宇聪也在,他低着小脑袋,看似无害地站在墙角,听着自己父母说着什么胖胖以后要是看得上聪聪,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我们郑家肯定如亲生女儿般疼她,彩礼已经开始攒了云云。我记得那时候的郑宇聪一直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抹我不懂的光芒。
此后的几年,虽然父母不太提及此事,但是在许多亲戚和邻居眼里,郑宇聪就是我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上初中时,我曾经和同桌男生产生过一段朦胧的情感,但后来班上另一个对我同桌有类似萌芽感情的女生在大扫除的时候,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吼:“宋心颖,你一个有老公的人还到处拈花惹草!不要脸!”
我心里虽然不爽,却只是微微一笑,说:“你是嫉妒吗?没人要的丑八怪。”
对方气得差点搬起投影仪打我,我则笑呵呵地踱步走出教室,去楼上找郑宇聪算账。
多年后,他考上了本市数一数二的重点学校,我却只是区重点高中,离他比较远。有事没事的,他会在短信里跟我不动声色地炫耀:路过书屋,买了一套新漫画……最近入手了新的gameboy,游戏多到玩不完……PSP3000破解版出了,你说我买几个比较好……iPad上网发微博很方便啊……
郑宇聪这个家伙,绝对深不可测。说起来,带我入ACG世界之门的师父正是郑宇聪。在以前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他那一套《圣斗士》漫画让我看得口水长流,黄卡游戏机里的《超级玛丽》和《双截龙》永远是我憧憬的爱丽丝仙境。而他又是个特别古怪的家伙,许看许玩不许借,漫画只能在他家里看,游戏只能在他家玩。而且当我央求父母给我买的时候,他们总是赏我一记白眼:去你聪哥家不就得了,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遇上如此抠门的父母,我欲哭无泪。也罢,古语有云:有便宜不占者,白痴也。我每逢周六、周日,甚至寒暑假全往郑宇聪家跑。
寒暑假里,聪哥的父母一般都出国旅游不在家,于是我看通宵动画和漫画,打通宵游戏都没问题。可惜最近临近高三,爸妈命令郑宇聪做我的家庭教师,帮我补习功课,这个寒假,我只能悬梁刺股,被通宵鞭笞,大战书海。
“这里,对吗?”身后,郑宇聪捧着饭碗走过来,用筷子的另一端敲打我模拟试题上的答案,箭镞般锋利的目光透过眼镜片看过来,杀气毕露。
三、制定好目标之后,一步步计算,最后达成愿望的那种成就感,是我最喜欢的。
题做三巡,书过五圈。郑宇聪大发慈悲让我休息半个小时,我活动着筋骨,目光不时投向他房间里的PS2。他背对着我,看着窗外:“颖颖,我打算买台PS3呢。”
“哎?哎!”我顿时兴奋起来,“什么时候?”
他转过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我,狭长的双眼中满是柔情:“大概今年暑假吧。机器我打算带到学校去,我宿舍的哥们儿也很喜欢打游戏。”
“别带学校去啊……”我本来亢奋的情绪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凉到脚底,“我也想玩,聪哥,可不可以……”
“都跟同学说好了,怎能言而无信。”他似乎很苦恼地摊了摊手,顿了一下,“颖颖,报考哪个大学,想好了吗?”
“还没……”
“听说××师范不错。”他低下头,窗口的阳光将他笼罩其中,他柔软的头发变成了棕栗色,飘逸潇洒。
“就是在你们学校旁边的那所?”我想了想,问道。
“嗯。”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又再次低下头,“缺点就是学校宿舍比较紧张。不过你若是来的话,我可以在校外租个两居室,我们一起住,分摊房费很便宜,相互也有照应——游戏机我可以放在客厅,你想玩,随时可以。”
“好!”不等他说完,我全身顿时充满了力量,就好像登上帝国大厦的金刚,感觉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那所学校是国本,不太好考呢。”他再次抬起头,目光柔柔地看过来。
“不是还有你教我嘛!”我马上给自己灌下一杯咖啡,“聪哥在上,受徒儿一拜!徒儿的各个科目就全靠你了!”我作势欲拜,他几步走过来搀扶住我,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掌,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可惜我喷涌而出的鸡血不过维持了三个小时就渐渐枯竭。凌晨时分,我用钢笔撑住下巴,整个人好像在沙漠里滴水不沾步行了一天似的:“聪哥,打个商量……”
他没戴眼镜,凌厉的眼神射过来,刺得我打了个冷战。我克制住来自他周身的压力:“我想玩一会儿游戏机……”
“想玩什么?”他的眼神虽然仍带着点冷意,却没有杀气。
“超级玛丽!”
是的,即使对于我这个身经百战的游戏迷而言,我最喜欢的游戏,还是那老掉牙的黄卡游戏。我就是喜欢捧着游戏手柄操纵着那小人上蹿下跳,时而踩下小怪兽,时而跳上高台,有时顶点金币玩玩,有时搞个蘑菇吃吃。
正当我兴趣盎然地上蹿下跳时,却看到一边的郑宇聪眼睛眯成一条缝,昏昏欲睡。
“聪哥好像不太喜欢这种游戏啊。”我试探性地问。
他睁开了眼,继续盯着屏幕:“嗯,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策略性的游戏。比如《三国志》那种,制定好目标之后,一切谋略计划都为这个目标服务,一步步计算,一步步接近,最后达成愿望的那种成就感,是我最喜欢的。”
随着一道熟悉的提示声响起,我操纵的小人被怪兽碰到,挂了。
最后一条命也没了,郑宇聪操纵的那位马里奥也自杀般的跳入深渊之中,他放下游戏手柄,戴上了眼镜,无声地看我。
“好啦好啦,我说话算话。”我打着哈欠走到书桌边,将残余的一点脑细胞全部贡献到无休止的题海之中。
没一会儿,他轻轻地将一杯加了麦片的热奶放在我桌上,我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四、他身上有空调房外面的阳光气息,混合着一丝青草的香气。
经过半年地狱般的高三生活后,我终于迎来了彻底的解放。成绩下来了,我如愿考上了××师范,爸妈乐开了花,破天荒地给我买了一台Xbox。郑宇聪给我发了几次短信说:PS3已经入手。我只回复他:哦,很好啊,不过我已经买了Xbox。
然后就是等待上学的快乐暑假,我整天猪一样窝在自己的小屋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直到有一天,我抱着手柄半梦半醒之中,听到有人拜访的声音,妈妈很开心地接待:“啊,小聪来啦,胖胖在屋里呢。”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又被轻轻小心地关上。来人定是顶着日头过来的,他开的车里有空调,我家有电梯,他下了车应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所以仍有些喘息。他身上有空调房外面的阳光气息,混合着一丝青草的香气,那味道来自他卧室里的落地窗边种着的一排排绿萝,有的挂在墙上,长长的,葱郁的叶子一直拖在地板上……
梦游般的思绪被唇上一点点的压力中止了。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发觉郑宇聪旁若无人地嚼着我吃了一半的薯片,一只手游刃有余地玩着我的游戏机,见我醒了,狭长的眼睛微微斜了我一眼,冷冷地道:“哟,醒了啊。薯片受潮了,真难吃。赶快给我弄点吃的。”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迷迷糊糊地去厨房里为他煮了一碗方便面。妈妈见了,在一边打趣道:“呀,我家闺女真是贤惠。”
我坐在地板上,没精打采地擦着手柄上的油手印,郑宇聪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我边擦边望向窗外的风景——我就要跟随身边的这个人,去离家很远的城市里,完成四年的学业。这么慢慢想着,一幅画面慢慢呈现在眼前,这件事终于开始有了真实感。
要出发的那一刻,爸妈在机场为我们送行。临行前,老爸热泪盈眶地握着郑宇聪的手:“小聪,我家胖胖就托付给你了……”
郑宇聪笑得儒雅大方:“放心,爸。”
坐在飞机上,我吃着快餐,提出了他对我爸称呼的质疑,谁想这小子万分鄙夷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玷污了他的清白似的:“你梦游呢?刚刚我分明说的是‘放心吧’。”
我呸!青梅竹马、父母之命什么的,最讨厌了!
五、死胖子赢了!
进了大学,我很顺利地被分到一间嘈杂的八人间宿舍。厕所在走廊的尽头,于是我每天半夜上厕所的时候都好像闯入植物草坪的僵尸,摇摇晃晃一步步往目标而去。郑宇聪跟我说了多次,房子已经租好,阴暗潮湿的小北屋他早收拾好腾出来给我。我只是置若罔闻,宁愿每天用僵尸舞步去厕所,每周三下午跟四五个人挤一个淋浴花洒,也不肯跟他共享一个屋檐。
拖了一个月,他又发来短信:好吧,死胖子你赢了,我把洒满阳光的南面大屋让给你,这样没问题了吧?
我微微一笑,回道:胖子我明天要为学校艺术节准备排练舞蹈了,搬家之事,容正式演出结束再议!
他很快回了短信:明天搬,PS3随便玩。
我哈哈大笑起来:准奏!爱卿明晚楼下候驾!
可惜退寝这件事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学校宿舍管理严格,不许住宿学生随意搬出宿舍。我花了一个小时却没能说服宿管老师,于是等得不耐烦的郑宇聪出马了。十五分钟之后,他拿着有老师签名退寝手续,把我的行李轻松地拎出来放在车后备厢,载着我一路出门。
我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居然从怀里拿出一张结婚证书来,我看着照片上几可乱真的钢印,一口血险些吐在他脸上。
“我说你刚刚做了手术,需要静养。我会在家好好照顾你。”他轻描淡写地停下车子,“到了。”
“你跟她说是什么手术?!”我像他的尾巴一样跟着他,“说!是阑尾炎手术!”
他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没说是什么手术,谁管她怎么想。”
我非常在意她怎么想!
……
展开
那些年,写作是一件孤单的事情,我在漆黑暗夜里误打误撞,遭遇过瓶颈,遇到过挫折,也曾因为爱而笔耕不辍写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
时常是写着写着心底便充满痛苦,迷途之中寻不到出路,可每当这样的痛苦开始时,我便知道,这是我蜕变成长的标记。
成长若不痛,那便不是成长;梦想若不痛,那就不会发光。
这些年来,即便面临再困苦艰难也没有放下手中的笔,我一直在努力,直到今时今日。
没有地下默默专注的积累,就不会有今日的为人所知,都说出名要趁早,我却庆幸出名前已经积累了充足的基本功。
短篇合集《孤单走样》,一本名字寂寥清冷,内文却丰富热情的书。
孤单,在遇见你们之前。
走样,不成句的文章只在脑海叨念。
——冷亦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