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赌徒特质
在五九八团团指挥部,一场由黄景升副团长召集,雷震主导的紧急军事会议正在进行当中。
面对着这些绝大部分级别比自己高、资历比自己深,且只拿他当一朝得志的狗头军师看的军官们,雷震依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敌人的主力部队已经摸到了我们附近,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对同古城外围的皮尤河大桥发起最猛烈的攻击!”
听到这个言论,那些军官们可再也坐不住了。
一名中校营长霍地站起,他直直盯着雷震,道:“这是师部刚刚传送给我们的情报?”
“不是!”
“你们特务排出去进行地形侦察,并且发现了敌人的大部队接近?”
“没有!”
“这就奇怪了!”那名中校营长望着雷震,毫不掩饰语气中的不屑,“我们一营就驻扎在皮尤河大桥东侧,负责大桥防务,每天都要派出斥候过桥进行侦察不说,还通过向那些过桥的缅甸土著居民询问情况,来获得前线战事情报。我们的斥候没有发现敌人大部队接近,师部没有发现敌人大部队接近,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敌人大部队接近。我真的不明白,我们的上尉排长大人,你又是用什么方法知道敌人已经来了,在今天晚上就要通过皮尤河,要对我们发起进攻?难不成,上尉排长大人,你就和诸葛孔明一样,能掐会算,就算是躲在屋子里,也能通天知地不成?”
这位营长刻意加重了“上尉排长”这四个字的发音,听着他的话,四周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嗤笑,几个年纪较轻、唯恐天下不乱的军官,更是大声叫道:“对啊,我们也奇怪呢,要是雷排长你真的有这种本事的话,就拿出来表演一下,让兄弟们开开眼界怎么样?”
“算卦?”雷震毫不退缩地回望着那位营长,坦然道,“我不会!”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雷震就继续道:“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正反两面,成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知道,在今天下午,我们放任一支由日本军人和缅甸地方游击队组成的敌对力量潜入了同古城。这固然是将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放进了自己的腹地,但同时我们也可以从这支队伍的身上,找到一些我们急需知道的重要情报。”
说到这里,雷震的目光落在了刚才叫得最响的一个连长身上:“各位都是我的长官,说到资历和经验都比我丰富得多,应该都非常清楚这批敌人在同古城可能做的事情吧?”
“奸细说白了不就是一群见不得光、只敢躲在暗处的老鼠?从古到今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那位被雷震用目光挑衅的连长,终于忍不住了,他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无外乎投毒、刺杀、收集情报、传播流言、煽动混乱,外加破坏军事目标这几个方面嘛。”
“没错,说得很正确!”雷震点点头,“不过这些工作,似乎一个或几个人就能做了,而同古城又是一个人口仅仅11万的小地方,日本人有什么必要同时派六七百名奸细,携带各种重武器同时潜入?”
那位连长不由得语塞,而雷震的第二个问题却又狠狠地抛过来:“你认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我们靠近皮尤河大桥方向的城门守军,能够抵挡多少敌人的背后突袭?”
“你不知道?”
那位连长摇头,他必须承认,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他的职务范围,他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你不知道,我知道。”
雷震大踏步走到推演战局的沙盘面前,他伸手指着涵括了同古城全貌的沙盘的一角,淡然道:“现在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最惨烈的攻防战,全师紧急动员,依托同古城各种建筑和有利地形,拼命挖掘战壕、垒砌碉堡积极备战。部队过于分散,兼之士兵体力严重下降,到了夜晚一旦遭遇突袭,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将无法顺利集结!换句话来说,就是城门上的守军,至少在一个小时内要孤军奋战,能得到的支援绝对有限!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大约一百名训练有素,又配备了重型武器的职业军人,就可以用先突袭再强攻的方法,取得一处城门的控制权!
“一旦城里乱成一团,敌人只需要派出一个连的军力,从背后对防守皮尤河的我军进行骚扰性进攻,在战局不明、整个同古城乱成一团的情况下,这样一支小部队,就足以暂时牵制我军。而敌人主力部队,在这个时候趁机发起进攻,就算我们想拼命,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长驱直入。”
看着欲言又止的那个连长,雷震森然道:“不要以为一个连队就无法撼动一个团的阵营。你别忘了,对方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军人,日本军人每三个中就有一个是A级射手,他们要组建一支全部由A级射手组成的突袭连队,应该不难吧?他们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一边虚张声势,一边用精确的枪法慢慢狙击暴露在他们射击视野里的每一个人,应该不难吧?最重要的是,这批敌人是从本来应该固若金汤、成为我们最坚强后盾的同古城里冲出来的。‘撤退路线被敌人掐断,我们已经陷入敌人包围’这种想法一旦在士兵中间传播,同时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听着同古城里传来的激烈枪声,面对敌人大部队从皮尤河另一端发起的猛攻,难免有人会因无法战胜这种恐惧而丢下自己手中的枪当了逃兵,这时又有谁可以力挽狂澜,制止这种连锁性的恐慌与溃败?!”
冷汗,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从这位连长的额头上颗颗渗出。
但是,雷震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算你有办法支撑住敌人的突袭与猛攻,你又能支撑多久?”雷震伸手指着沙盘上那个代表了师指挥部的位置,森然道,“别忘了,敌人足足有六七百人,他们还有足够的力量组织一支拥有重型火力的突击队,在同一时间,对我们师指挥部发起最直接的猛攻。就算不能一举全歼师指挥官警卫连,也足以撼动师指挥部,让它在短时间内和各作战部队失去联络,让我们只能各自为战!”
整个团指挥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一个人都在默默地想着雷震的话。日本军人坚强果敢,他们的指挥官更是胆大包天,这种出奇制胜,以敢死队奇袭,配合总攻的战术,的确符合他们的一贯作风。
不知道过了多久,团参谋长才打破了这种死一般的沉静,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整整二十岁,但是仅仅用一席话,就已经说得自己手心微微冒汗的年轻军官,诚心诚意地问道:“雷排长,你又是如何确定敌人一定会在今天晚上里应外合发起奇袭,而不是明天或者是后天呢?毕竟我们的斥候人员一直在活动,却没有发现敌人大部队的踪影啊!”
“如果他们都化装成缅甸土著,我的确无法判断他们发起进攻的时间。但是他们有相当一部分人,穿着英缅军人的服装。”雷震轻轻眯起了双眼,沉声道,“现在英缅军队全线败退,无论是从常理上必须尽快和主力部队会合来说,还是想更快地逃离战场,逃离他们根本不敢与之对抗的日本军队也罢,化装成英缅军人的那批敌人,也只应该在同古城待上一天。而如果不是在晚上发起进攻的话,以区区六七百人就想撼动我们整个二百师,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吧!我敢断言,在正面战场上,想要击溃我们二百师,他们至少要集结五倍于我们的大军,才有可能做得到!”
在场所有人都在点头,二百师不仅仅是中国第一个装备精良的机械化师,更是中国训练强度最高、军容军纪最严明的王牌部队!无论日军气焰如何嚣张,想要打垮他们这样一支抱着保家卫国信念参加了这场异域远征的王牌铁军,又谈何容易?!
“我们还是尽快通知师部,组织力量,趁着敌人在同古城还没有产生破坏之前,把他们先拔除掉吧。”
听着团参谋长的建议,雷震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难怪黄景升宁可让他这样一个后生小子来主持五九八团的作战会议,也不让身份更适合的团参谋长来主导。
以团参谋长的小心翼翼,和缺乏长远眼光大魅力的胸怀,的确是无法和黄景升这种童心未泯、却往往有惊人之举的人物配合在一起。
回头看了一眼稳稳坐在椅子上的黄景升副团长,这两个年龄相差甚多,却都带着年少轻狂般的张扬,在战场上都拥有一种赌博精神的男人,几乎不需要言语的交流,就已经读懂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如果只是为了消灭这样一支六七百人的力量,我们完全可以在他们通过皮尤河大桥后就立刻动手,保证他们一个也无法逃掉,又何必任由他们带着二十几车重型武器,大摇大摆地走进可以对我们发起致命攻击的核心地带?”
雷震环视全场,说道:“日本人在缅甸打得是太顺手了,顺手得所向无敌,顺手得已经快要横扫缅甸全境了,我想,这些气势如鸿、已经被胜利麻痹得趾高气扬的家伙们,也该好好地疼上一下、痛上一把了!”
当偌大的团指挥部,只剩下雷震和黄景升两个人的时候,黄景升的嘴唇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手里拿着几面小三角旗,仔细观察着沙盘上每一处地形,脑海里已经展开了一场激烈交锋的雷震并没有回头,但是他却突然说:“黄大哥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今天的表现,实在太锋芒毕露了,张扬得让那些人虽然当面没有说什么,在心里却已经把我列入了那种一朝得志,就比日本人更趾高气扬,更应该疼上一下、痛上一把的可恶家伙?”
“是啊!”
黄景升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你能明白这些就好,别看我们只是一个人员编制还不足三千人的步兵团,这里面的水,可是浑得很啊。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都在拉帮结派。什么湖南帮、山东派,什么黄埔六期、八期,保定炮兵学院毕业的学长、学弟,总之一群人在一起,怎么都能硬拉上一点儿关系、硬扯出一点儿门路,然后彼此抱成一团,天天喝酒吹牛,似乎不在酒桌上把自己和别人一起灌趴下,就不算是够意思,就不够资格当别人的铁杆兄弟似的!你初来乍到,过于外露,一旦让他们拧成一股绳来和你较劲儿,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会过分为难你,也能让你在五九八团处处受制。”
黄景升说的是实情,仅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就可以看出人们对一些特立独行、身上的光芒亮得让他们感到刺眼的人抱有的态度。
“其实,我可以理解他们。”
雷震轻轻把手里的一面三角旗插到了沙盘的某一个位置上,他淡然道:“就是因为随时会面临战争,所以他们才会拼命拉帮结派。在他们的想法中,天天泡在一起,泡出了真感情,泡出了哥们儿义气,当他们面临危险的时候,那些天天在酒桌上泡出来的朋友和兄弟,才会舍命相救,这大概也算是中国酒文化和社交文化的一种融合吧。”
听着雷震的话,黄景升无奈地连连摇头:“我看这就是不务正业!”
“是,他们这样做,的确大大消耗了并不多的精力,使他们无法全身心投入到军事训练当中。但是生物在面临危险时,都有寻找同类,彼此依靠,从而获得安全感的本能。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法去慢慢靠近他们了!”
雷震把手中最后一面三角旗插在了代表皮尤河大桥的位置上,他的眼中猛然爆出一丝几可分金碎石的锋利光芒,他沉声道:“既然我没有时间和他们在酒桌上慢慢培养出哥们义气和相互信任,我就要在战场上和他们一起努力,靠自己的双手取来‘胜利’这种最芬芳的美酒!所以,我必须要赢!大赢!特赢!狠赢!”
看着雷震那张犹如大理石雕像般坚硬的脸庞,看着他那种绝对专注,专注得就算是泰山崩倒也不能让他动容的样子,黄景升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怪异绝伦的感觉:眼前这个浑身充满凌厉杀气的男人,真的像一只已经饿得两眼发绿,会把任何出现在它面前的生物变成食物的狼!
黄景升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当他再次把目光投到雷震的身上时……没错,他看到的,就是一只狼!
一只独自生存了太久太久,在风霜雨雪,在猎人的枪声和猛兽的咆哮中,学会了战斗,学会了去忍受痛苦,并在孤独的等待与长嗥中,吞着凄厉的北风,慢慢磨利了自己的爪牙的狼!
他不是傻得不懂人情世故,他不是学不会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只因为在他的生命里,已经写满了战斗的印痕,多得让他再也容纳不下那些世俗的处世哲学。而他在一次次战斗中积累下的骄傲与坚强,更让他不屑于对那种弱者自保式的哲学去低头!
如果他真的饿了,他会去抢、去夺、去争,但就是不会去讨!你什么时候,见过一只孤独而善战的狼,会为了吃到一块别人施舍的骨头,而挤在一群狗之间,对着“主人”去拼命摇动自己的尾巴?!
“这个男人是我的兄弟,而不是我的敌人……”
黄景升长长地吁出了一口由于在胸中憋了太久,而有些发涩的长气,他在心中轻声道:“真好!”
凌晨两点半,是一个正常人睡得最沉、反应最迟钝、警觉性最低的时刻。一般盗贼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去溜门撬锁,而同样的,那些有经验的指挥官,也喜欢在这个时候对敌人发起突袭。
据说,当年曹操手下智勇双全的猛将张辽张文远,也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带领八百名勇士,夜袭孙权十万大军,取得了一场绝对堪称奇迹的军事胜利。
冒充英缅军人和缅甸土著、顺利潜入同古城的日本军人,也是在凌晨两点半,在劳累了整整一天、一倒在营房里就呼呼大睡的二百师官兵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悄悄集结到了城北的一片原居住民早已经撤光的住宅区。
几百人静静地站在一片相对空旷、四周又有建筑物挡住哨兵视线的区域,自然而然地分成了几个队列。不用说,他们也是一群有丰富实战经验,双手很可能沾过中国人鲜血的老兵。虽然知道现在自己身陷重围,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重军包围直至全军覆没,可是每一个人的脸色还是很平静的。
一部分日本军人先是用布条绑住牲口的嘴,让它们不至于发出叫声,然后从经过伪装的牛车里面,取出了他们事先准备好的各种重型武器零件,并迅速地把它们组装在一起。
和雷震事先预估不同的是,这些日本军人携带最多的,并不是他们在战场上惯用的九二式重机枪,也不是步兵炮,而是重量仅有三公斤,有效射程却超过五百米的八九式掷弹筒,外加四具日本军工厂1993年研制生产,重量高达二十五公斤,射程达二十八米,填装油料十四升,能够连续喷射十二秒钟的93式火焰喷射器!
可能是已经做好了在城市巷战中要面对二百师坦克的准备,这支负责里应外合发动突袭的敢死队,甚至还装了在日军中绝对不可能大面积普及的二十毫米口径反坦克枪。
当然,也完全可以把这种反坦克枪看成是可以笔直发射炮弹的小口径火箭炮!
五十二名带着自卫手枪的士兵,操纵十四门可以把手榴弹抛射出五百米,单发杀伤覆盖直径超过十米的掷弹筒;二十四挺轻机枪,四挺九二式重机枪,四具在近距离只要发射,就可以把任何区域变成一片死亡领域的火焰喷射器;四支二十毫米口径反坦克枪;数量不详的冲锋枪、步枪和手枪……
五九八团团长兼二百师步兵总指挥官郑庭笈,手里拿着一只军用望远镜,借着头顶那轮有点晕黄的弯月,总算是勉强看清楚这些武器的轮廓了。他在心里想着如果真任由这些敌人在同古城顺利地发动突袭,那么,带来的后果,可能连他都要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郑庭笈看起来个子并不算高,大概也只能勉强到了一百七十公分,但是他消瘦却有力的身体,性格坚毅的下巴,还有深深的眼眶里,那微微带着一点浑浊,却依然像鹰一样目光锐利的双眼,都让这样一个乍一眼看上去平凡无奇的男人,多了一种令人不敢轻视的角铮狂鸣之气。
如果说黄景升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那郑庭笈就是一柄用厚重的鞘包裹,看起来朴实无华,却依然透着丝丝冷意,让人不敢逼视,更绝不敢小觑的剑!
能在二百师担任步兵总指挥官职务,成为戴安澜将军最信任的左膀右臂,郑庭笈当然是一个够精彩的人物!
“虽然重型武器进行了调整,但是从火力搭配和针对城市巷战及城市防御战,进行修正后的实战能力上来看,这可是一支拥有三个步兵中队外加一个机枪中队和一个炮兵排的大队编制!把这样一批敌人放进城,景升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不过……”全身都隐藏在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眼睛散发着炯炯光彩的郑庭笈突然笑了,“一样的胆大包天,一样的赌徒特质,却比你更懂得设局布阵,我必须要说,景升,你这次可真的是捡到宝了。”
全副武装,手里还拎着一支冲锋枪的黄景升,当然不知道此时郑庭笈对他和雷震的评价。事实上,黄景升在这个时候精神已经进入了一种近乎忘我的亢奋状态,他必须握紧手中的枪,在不引起敌人警觉的前提下,走来走去,才能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但是只要看看他那涨得通红的脸,那只能用“贼眼放光芒”来形容的眼神,还有他那不断打架发出“咯咯”声响的牙齿,都在告诉身边每一个熟悉他的人,他黄景升中校副团长过度高涨的热情,已经快要到爆发的边缘了!
每来回走上几圈,黄景升就会停下脚步,用最热切的眼神盯着雷震,努力压低了声音,问上一句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已不知问了几十遍的话:“怎么还没有动静,我们什么时候干他娘的一票?”
如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还真的会以为这个手握冲锋枪兴奋得全身发颤,就连脸部线条都有点儿扭曲的家伙,就是一个靠山吃山,突然发现山下来了一群咩咩叫的大肥羊的山大王!
也多亏了在这个时候,雷震还是一脸的老神在在,甚至还好整以暇地拉过鬼才,用一套袖珍棋具,玩起了最讲究心平气和的围棋,用他的实际行动大大中和了黄景升热锅蚂蚁式的兴奋。
“急什么?要说急,那些混进同古城里的日本人比你急,那些早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城里发信号,好发动总攻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城池,再次建功立业的日本指挥官比你急。看着有几百号带着重型武器的奸细,已经潜到了身边,随时可能变成致命毒药,我们的郑团长更比你急!”
雷震的话是没有错,但是黄景升就是觉得急,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狗窝里存不住过夜食,情绪不写到脸上也要从嘴里流出来!
有一件小小小小小的小事,黄景升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来过。
在黄埔军校上课的时候,有一次天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觉得那块并没有擦干净的黑板上,一个被擦得若有若无的汉字看起来真是不顺眼。越看不顺眼,黄景升就越瞪着它看,越瞪着看,就越不顺眼。
到了最后,黄景升已经忘了自己在课堂上要努力听讲,他学到的每一个知识,都关系到战场上士兵的生命与鲜血。他只是坐在那里,涨红了脸,瞪着一双牛眼,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黑板上那个若有若无的汉字上。如果教官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写到了那个位置,顺手拿起黑板擦,把那个擦了一半的字彻底抹除也就算了,但是在这之前,偏偏有一只不长眼的苍蝇,又好死不死地落在了那个字的上面。
那种感觉……就好像苍蝇落到自己脸上,又不能挥手赶走,结果在那堂课上,黄景升的脸部肌肉整整抽动了三十五分钟!直到教官宣布下课,他呼地一下蹦起来,在所有人莫明其妙的注视中,以饿虎扑食的速度对准黑板狠狠扑了过去,抓起被他留意了整整一小时零二十分钟的黑板擦,拼尽全力在黑板上狠狠划拉了那么几下子,然后扬着他那张因为连续抽动了三十五分钟,已经有点儿变麻变硬的脸,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教室。只留下满教室迷惑不解、面面相觑的同学。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