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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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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S  B  N:
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书的身世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309108019
  • 作      者:
    林贤治著
  • 出 版 社 :
    复旦大学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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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贤治,著名作家,学者。著有《五四之魂》、《人间鲁迅》、《中国新诗五十年》等,主编丛书丛刊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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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阅读出版史,作者较为关注的是图书审查制度。从弥尔顿到马克思,都留下了抨击这一制度的广为人知的檄文,就因为它是禁锢思想,与人类文明为敌的极具破坏性的力量。但因此,也就有了地下出版物。从《圣经》到《百科全书》,都有大量盗版和违法运送的行为发生,直到上世纪末苏联东欧的“萨米亚特”。这里选入先前写就的几篇文章,以见出版史上的一点故实。
而本书所选的书评,大部分是批判纳粹德国及苏联东欧极权主义的论著和文学作品。在20世纪,极权主义极具影响力,它以现代性的形式,集中揭示权力与自由的冲突。在反抗极权主义的著作家中英国的奥威尔最可敬佩。他声明“为政治写作”,斗争是自觉的,坚韧的;作品充满预见性,有深度,有一种雷电般的撕裂的力量。
《书的身世》系“微阅读大系•林贤治作品”之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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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当今的中国作家,能同时在文学界和学术界都产生影响的不多。在这方面,林贤治可以说是一个例外。         
  ——诗人、文艺理论家、西南师范大学特聘教授 周伦佑


林贤治的作品一如既往地呈现了对人类灵魂和精神的追问,是让我们看见伟大灵魂的书。林贤治可能是他那一代作家中最寂寞的一位思想家,一块精神的“硬骨头”。

——著名散文家 刘亮程

林贤治坚持说真话,这样的声音是宝贵的。
         
 ——复旦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陈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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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治疗书报检查制度的真正
而根本的办法,就是废除书报
检查制度,因为这种制度本身
是毫无用处的……
——马克思
人类走出蒙昧,在很大程度上得助于一种创造物,那
就是书籍。书籍不但记载史事,人物,各类知识,重要的
还有不安分的思想。因此,历代的权力者,只要意在维护
酋长式统治,就必然因对思想的嫉恨而禁毁书籍。书报所
以需要检查,而且进一步制度化,就是建基于这样一种意
图之上,而沦为反对人类成熟的最现实的工具的。
近些年来,坊间出现过少数几部介绍禁书的书,也有
少数几部关于文字狱的书,其中牵涉到禁书的命运;但
是,把禁书纳入检查制度,并且同政治文化制度联系起来
加以阐述的书,至今不多见。沈固朝先生的著作《欧洲书
报检查制度的兴衰》,虽然略感单薄,毕竟填补了出版界
的一块空白。
书报检查的渊源,可以上溯至公元前古希腊时期,雅
典当局颁布禁止讽刺他人的法令,从文字到讽刺喜剧,都
包括在内。其实这是一个管理问题,而非控制。书籍控制
及检查,源自思想统治的需要;但是,在某种意义上,
也未尝不可以说是权力—信仰危机的产物。哪怕权倾一
时,神经过敏的统治者仍然意识到潜在的危机,及至面临
崩溃的末日,则从一般的控制发展到疯狂的镇压,这样
的例子不胜枚举。权力者从本质上说是虚弱的。他们称
文字为“黑死病”,比子弹还厉害的“纸弹”。意大利
那不勒斯当局针对一位被捕教授的起诉书说:“人类最
可恶的三大敌人是:笔、墨水和纸。”教皇成了“惧书
者”(bibliophobes)。当基督教成为“国教”,取得世俗
社会的控制权以后,就开始打击异端;在漫长的中世纪,
教权炙手可热,对书籍的禁毁已经扩大到了相当的规模。
《欧洲书报检查制度的兴衰》封面 1309年,巴黎禁毁了三大车犹太教典籍;西班牙于1490年
1933年5月10日纳粹在柏林焚书
4 书的身世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 5
焚毁了一座藏有六千卷书的藏书楼;至1596年,意大利仅
克雷莫纳就焚毁了一万二千册书。焚书在中世纪十分常
见,异端分子也动辄被烧死,如布鲁诺。在此期间,教皇
多次下诏禁书,然而毕竟没有形成严密的组织。比较制度
化以后的劫难,所有这些,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欧洲
书报检查制度的兴衰》一书认定,在十六世纪以前,欧洲
并没有近代意义上的书报检查制度。查禁作为一种制度,
是随着书籍数目的剧增和思想的广泛传播而产生的。这
时,大学建立起来了,知识和思想的需求量增大,印刷术
的发明代替了手工抄书。扩大的图书市场对权力构成了严
重的威胁。印刷商居然可以说:“只要有二十六个铅字
兵,我就可以征服世界!”为此,统治者必须建立专业性
的书报检查机构,并使之同所有有效的工具和手段相协
调,连结成严密的大网,从而把具有危害性的思想文字悉
数消灭于有形与无形之中。
在中世纪,书报检查由各地主教会的宗教裁判官组成
的机构进行。在王权取代教权之后,这样的检查机构则由
酷吏,一般官员,以及个别专业人士组成。尼古拉一世
时,检查机构竟多达十二个类型。这种机构的成员,绝大
多数是权欲熏心,不学无术者,余下便是听命惟谨的奴
才,因此,所谓检查也就注定是无知、愚蠢、横蛮透顶的
行为。他们奉命制定或公布禁书目录。这类目录,有的是
教皇亲自制订的;1571年庇护五世还曾下令设立“禁书目
录部”,专司有关书目的编纂和禁例的制定。先是禁内
容,后是禁作者,只要作者被确定为异端分子,他的所有
著作都得被列入禁书之列。因人废言,比比皆是,随意性
很大。对于各类禁书目录,《欧洲书报检查制度的兴衰》
一书所列甚详。每公布一次禁书目录,都意味着对图书馆
的一次劫洗。书中援引作家拉蒂努斯1559年写给他的朋友
的信说:“在许多书离我们而去的年代里,为什么还要再
考虑写新书呢?在我看来,至少在未来的几年里除了写
信,没有人再胆敢动笔了。刚刚出版了一部目录,列出不
允许我们收藏的书,否则会遭来绝罚,它们的数量是如此
之多,尤其是德国出版的,几乎没有什么可以留下来的
了。”纳塔利•科姆斯写道:“到处都是烧书的大火,这
情景使人想起了特洛伊之焚,无论私人图书馆还是公共图
书馆无一幸免,有的馆几乎空了……。”大约因为出版业
的发达,焚不胜焚,统治者十分重视出版前检查;像托尔
斯泰著名的小说《复活》,经过五百多次修改才得以出
版。对印刷的控制特别严厉。1542年,教廷恢复异端裁判
所,翌年即规定所有图书的书名页须印有主教授予的“准
印许可”,未经教会同意,任何书籍不得印刷。英国查理
6 书的身世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 7
二世于1662年颁布“信仰一致法”,同时颁行“制止出版
诽谤、叛国和未经许可之图书和小册子”法案,简称“许
可证法”。其中,对于执行办法,也有着严密的规定。直
至1695年“许可证法”废除以前,都以出版前检查为主,
其他国家亦大抵如此。1695年以后,则改以出版后检查为
主,追惩制代替了预惩制。
从实际运作方面看来,预惩制与追惩制其实很难分
开,更多时候是彼此交相使用的。在取消出版前检查后,
一些国家便把这笔中世纪的遗产融人普通法中,大可以用
“滥用出版自由”为借口,对需要禁毁的图书及需要打击
的作者予以有效的惩罚,且使惩罚变得更为“合法”。在
十九世纪,出版后检查最严厉的欧洲国家有俄国、奥地
利、匈牙利和德国。这些国家明文规定,“未审”报纸在
印刷的同时须将副本送交当局,一旦发现问题,即及时没
收销毁出版物,关闭出版社。此外,还有销售前检查。有
违禁令的印刷商,遭到检查机关从酷刑,到革除教籍,罚
款,乃至停业等各种不同的惩罚。检查官和出版总监常常
带人搜查住宅、店铺、印刷所、仓库等。作为警告制度,
尼古拉时代还发明了“约谈”。延绵数百年的检查制度成
绩伟大。从1559年至1948年,教廷共出版禁书目录五十四
种,教廷禁书部记录在案的宗教裁判所书籍禁令共九百多
道,禁书总量为四千多种,遭到全禁的作者多达数十人。
而这些作家,无一不是世界一流人物;现在撰写的世界文
学史和文化史,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而闪耀光辉。仅
瑞士苏黎世地区,从1500年至1700年因著书触犯当局而被
处死的作家就有七十四名,至于肉刑、监刑和罚金者更不
计其数。据介绍,十八世纪中期,几乎没有哪一个作者没
有在监狱中蹲过二十四小时以上的。
统治者以无所不在的检查制度极力制造恐怖,从而促
使书商和作者进行自我检查。有一位叫萨伏林的俄国记者
说:“自我检查比政府检查更苛刻,也更残酷。”奥地利
作家弗兰克在日记中写道:“那些本来自信的作者,情绪
如此低落,他们不得不用自我审查来毁掉每一点天生的思
考力。”诗人安东尼乌•费雷拉写道:“我生活在恐惧之
中,当我写作和说话时,我害怕,甚至在我窃窃自语,在
沉默或思考时,也感到恐惧。”迫害的风气搜索每个人的
灵魂,剥夺思想,蹂躏心灵,肆意破坏生命的尊严,固有
的意志力和创造力,使人类世界归于死寂。书报检查制度
破坏之巨,不能仅仅以被禁毁的书目多少,或以此相关的
惩罚的繁苛程度为依据,还应当对精神的虐杀有足够的估
计。然而,精神的损伤难以量化,我们只能从一代人和数
代人的普遍的生活风气、精神状态和整体的文化性格中,
8 书的身世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 9
窥见统治者的手段的博辣、细密,及其影响的深远。
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一直在进行。实际上,任何禁锢
和压迫都无法遏制人们对自由的渴望。这时,作家以寓
言、反讽、影射等手法丰富了语言艺术;画家创作漫画,
政治漫画是颇令当局感到头疼的。他们以退为进,在逃避
迫害的途中顽强地表达思想。在严厉的检查、删改、禁毁
之下,一个时代的文化艺术只能走向凋零,或以扭曲的风
格出现。出版商发展了地下印刷业,书商则使地下书业贸
易变得活跃起来。禁锢愈厉害,地下活动愈频繁;或者可
以倒过来说,哪里地下活动最频繁,那里的禁锢便愈见厉
害。
突出的是盗版问题。《欧洲书报检查制度的兴衰》中
以大量史实表明,盗版来源于出版特权,是对业已形成的
商业垄断的一种反动。如英国从亨利七世开始指定御用出
版商到亨利八世授予一批所谓“负责的出版商”,让它
们具有专有权利,把所有法令法规、议会决议、文告和圣
经的印刷权授予他们;还划出部分领域授予专利,如出版
语法书、法律书、歌本和赞美诗等的印刷权,指定授予对
象,而使多数印刷商无从染指。这样,没有特权的商人只
好盗印。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历代的禁书最受欢迎,于是
“禁书目录”成了全欧洲最大的图书免费广告。图书一旦
被禁,即被全社会“推销”,而盗版这类图书则往往赢得
巨大利润。在专制时代,盗版书对于思想的传播是起了积
极作用的,可谓功不可没。姑不论动机如何,它打击了特
许制,使各种检查法规在这匹隐藏的“木马”面前统统失
效。不妨说,这是出版界的另一场“特洛伊战争”。
要废除出版特权,废除书报检查制度以及与此相应的
罪恶的惩罚措施,除非实行革命。期待一个专制政权自行
完善是徒劳的。书中列举的几个欧洲国家,其中英国和
法国废除检查制度——从终止许可证法到废除印花税——
都较为彻底,原因是它们先后进行过血与火的革命。整个
废除过程,英国用了二百多年,法国只用九十年。法国的
革命方式是更为激进的。欧洲各国君主都十分害怕法国大
革命,为此,书报检查也特别严格;一些国家规定,报纸
只要提及法国的事情就要查封。奥地利曾一度下令关闭图
书馆,其检查目标后来甚至扩大到扇子、鼻烟盒和玩具上
的箴言和题词;从法国运来的器物,只要绘有“自由”字
样都要清除掉。在1793年雅各宾专政时期,俄国焚毁了
一万九千种有关书籍,卡特琳娜还禁止了一切来自法国的
物品。这些专制政体的头面人物,对革命的恐惧已经到了
神经质的地步。然而可笑的是,一些自命为客观、中立的
学者,或是以“民间立场”相标榜的知识分子,居然也抱
10 书的身世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 11
持当年这些君主的态度:否定革命、嘲笑革命、畏惧革
命、诅咒革命!他们应当知道,没有近代革命的发生,人
类在中世纪的巨大的阴影下不知还要匍匐多少个世纪!从
书中可以看到,在欧洲,书报检查特别野蛮和持久的国
度,就是德国和俄国;它们未曾有过大规模的资产阶级革
命的清洗,因此更多地保留了封建王国的封闭与专横。自
然,革命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而且革命本身也可能不只
一次地背叛自己。法国在“旧制度的死亡证书”——《人
权宣言》中宣称,“思想和意见的自由传播是人类最可宝
贵的权利之一”。两年后,这一原则,即废除出版检查制
度和维护出版自由被写入第一部宪法,成为法国政府必须
恪守的基本原则。然而,拿破仑登台之后,随即背弃宪法
有关的承诺,于1810年成立出版管理署,设立新闻检查
官,正式恢复书报检查制度,大力砍杀对立的报纸,积极
扶植发行官报。他认为,“四家有敌意的报纸比一千把刺
刀更可怕”。他对警察总监富歇说,“大革命时代已经结
束,在法国只能存在惟一的党派,我决不容忍报纸说出或
做出有损于国家利益的事情。”在法国,为争取出版自由
的斗争,前前后后有过多次反复,其激烈程度是世界罕见
的。但是,应当看到,这种复辟倒退的现象,并非由革命
引起,恰恰相反,乃是旧制度的遗产。从漫长的中世纪到
民族国家的建立,专制主义根深蒂固。书报检查作为一种
制度即使被废除以后,在欧洲各国,对思想文字的控制,
仍然得以以各种变异的、零散的方式表现出来。俄国十月
革命胜利后,仍然进行书报检查。这项工作开始时是由国
家政治保安总局进行的,党通常不加干预;1923年以后,
鼓动宣传部的官员就已开始密切注意文学团体的活动,通
过行政手段,进行作家登记,审读文学报刊,严格控制出
版社。1925年中央委员会还曾介入文学界的争论,发布过
有关的决议。即使在比较宽松的时期,倘要禁止某个作家
出版作品,一样是十分坚决的。在斯大林当政时期,书报
检查犹如一道巨大的闸门,把“反对派”的著作统统封死
了。这些书籍可以在一个早上悄然消失,而这一天,往往
是在接到上面最新指示的一天。消灭异己的行动特别迅
速。与此同时,新的历史书、教科书、回忆录乃至“百科
全书”,也都以篡改过的、不诚实的内容出现,代替砍伐
所留下的出版真空。著名作家札米亚京在一封给斯大林的
信中写道,1920年以前,他已几乎无法在国内出版任何著
作了;后来,通过高尔基的关系终于迁居国外。其他一些
作家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左琴科、阿赫玛托娃等被公开
革出“作协”,茨维塔耶娃在找不到工作的窘迫中自缢身
亡,古米廖夫、曼德尔施塔姆等遭到镇压,再后来则有索
12 书的身世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 13
尔仁尼琴、布罗茨基等的流亡。工业现代化与政治民主化
未必是同步的,或者说是必然一致的。现代化的道路不是
只为新生事物敞开,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它仍保有合适的
空间,供专制主义的幽灵舞蹈。《欧洲书报检查制度的兴
衰》一书总结说,专制主义是“书报检查制度生存的土
壤”,是命中要害的。要彻底废除检查制度,除非彻底铲
除专制主义。
从弥尔顿的《论出版自由》开始,书报检查制度便不
断遭到来自思想知识界的理性批判。马克思指出,把思想
方式置于法律追究的范围之内,是专制主义检查制度的特
征。言论出版自由是人类最基本的自由权利,只要出版
受到控制,一切关于思想解放和社会正义一类宣言都将成
为伟大的空话。所以,争取出版自由,自然成了被压迫阶
级的斗争的首要目标。人类的理性和智慧,将因此而集中
起来,以谋求共同的福祉。正因为如此,夏多布里昂说:
“出版自由是当今的全部宪法。”对于出版自由的趋势,
书中用了一位演说家在1840年的一段话进行描述,说:
“现在,印刷机的有力的滚筒每日每夜印出的成千上万张
纸,正渡过河流、穿过森林、穿过海关的封锁,越过高山
峻岭,用它那智慧的炮弹,在未来的战场上奋勇直前,靠
思想的宣传机器和出版自由,你们将无往不胜!”出于人
性的基本要求和生存的实际需要,事情确如全书最后部分
的题目所宣示的,“废除检查制度是历史的必然”。但
是,通往自由的道路是漫长的,曲折的;许多时候充满风
险,出现反复,这也是无疑的。
沈先生的著作把书报检查从出版史上特意抽离出来加
以放大阐述,具有特别的意义,超出历史学一般的实证主
义的学术范围。其实,出版史的主要线索,不是科学技术
的发现和发明,而是环绕出版物展开的更为广泛而深入的
文化斗争。《欧洲书报检查制度的兴衰》把书报检查同政
治文化制度,同权力和权力者联系起来,的确捉住了问题
的要害。但是,对于不同国家和民族的文化传统,不同文
化形态之间的影响等,书中缺乏适当的照顾。其中,把欧
洲废除检查制度定在十九世纪中期,这个界限也不是不可
以商榷的。至少,延至二十世纪,希特勒的德国和斯大林
的苏联,对于书报的审查是严厉的。用鲁迅的话说是“代
代跨灶”,许多地方超越了前人,甚至史无前例。我们是
看重文牍的考究,譬如广告税、印花税的废除等等,还是
重在实质的考察?这是一个问题。在历史研究方面,我们
如何消化和运用类似“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概
念,如何避免因此而造成的时间的间离,则是另外的一个
牵涉更广的问题。最近有一本新书,是一个叫J•D•亨特
14 书的身世盗版与地下印刷 | 15
的人写的,名为《文化战争:定义美国的一场奋斗》,其
中有一节就是“审查制度”。历史的前后比照是饶有意味
的。同为审查,今日的欧美社会,无论内容或形式,都毕
竟大不同于往昔了。
至于东方社会的书报检查制度的变迁,也当有人进行
书面系统的清理了。与西方相比较而言,对于东方,从亚
里士多德到黑格尔到马克思,都是视之为“野蛮”、“停
滞”,更带专制主义性质的。所谓“东方没有历史”,所
指大约就是这层意思罢。
2000年6月,时值酷暑
盗版与地下印刷
盗版与地下印刷,作为出版业的一种现象,不问而知
要受到普遍的责难。列举责难的理由可以有种种,或者涉
及权益,或者关于道义,也有纯然出于观念上的,因为毕
竟这是非法的勾当。但是,似乎也不能一概而论。对于某
个特定的历史时段来说,盗版乃出于不得已,甚至可以看
作是出版商的一种抗争;而有些图书经过盗版的途径,竟
成了散播异端思想的强有力的风媒。
一般来说,盗版与地下印刷是紧密相关的。这种现象
的产生,在历史上不外乎如下几个原因:一,政治文化专
制。整个言论出版界即所谓公共舆论空间形同一座大监
狱,个别出版物简直打入死牢,未经许可出版,实与劫狱
无异。二,行业垄断。出版作为一种产业,市场是受控制
盗版与地下印刷 | 17
的,官办私营,限界森严。尤其是特许制的实施,致使一
般出版商生意日蹙,甚至危及生计,只好逼上梁山。三,
专一追逐利润。上述两个原因,虽然不能说与经济利益无
关,但是在客观方面明显地存在着制度的限制,有一种外
在压力;而在这里,则无须冒任何政治风险,仅出于如贪
婪一类的内在欲望的驱使而已。
在西方,盗版可以上溯中世纪,除了因为逃避教会和
政府的淫威之外,与印刷术的发明亦大有关系,不然无
“版”可盗。至于中国,盗版多在明清之际;若从版本学
的角度看,不只刻本,还有抄本,时间仍可以往前推。始
皇帝焚书坑儒,泽及后世,使士子商人不得不避其锋。后
来的王位继承人又有新的发明,大兴文字狱之余,动员社
会力量编修文史图书,搞钦批本,官批本,统一“正本”
以垂范将来。清乾隆皇帝编纂《四库全书》就是显例,剜
削,抽毁,删改,将盗版合法化,那手段的恶劣,是胆子
最大的出版商也无法想象出来的。
在中世纪,整个欧洲被置于宗教神学的统治之下,通
行的只有一部《圣经》,图书遭到普遍的敌视。其实,全
社会有一本书也就足够了,古人不是说凭半部《论语》就
可以治天下了吗?就算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偌大中
国来来去去也不过是一本书。无奈世间少不了好事者,总
《禁果》,1865年版画
18 书的身世盗版与地下印刷 | 19
想著书立说,而且贩卖有徒,及至谷腾堡的印刷技术大行
其道,图书这东西终于日渐滋繁起来,使得统治者看得头
痛,不得不设法对付。宗教裁判所镇压异端是有名的,而
由教皇颁布的《禁书目录》同样臭名昭著。这份目录从保
罗四世开始,直至1966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恰好在同
一年爆发,焚书是重要的标志之一——宣告撤消,数百年
间不断加以替换补充。其中不但列有书目,而且有一份作
者名单,至庇护五世,名单更加详细,还建立了一个禁书
会,将有关的禁书政策付诸实行。对于《圣经》,教会拥
有绝对阐释权,宣布经由圣热罗姆修订的4世纪的拉丁语
本为唯一真正的版本。这样,其它版本自然在扫荡之列。
1542年,教廷明确规定所有图书的书名页必须印有主教授
予的“准印许可”字样,否则不得印行。马丁•路德翻译
的《圣经》,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做版本文章。历史学
家杜兰说“古腾堡使路德成为可能”,固然是说机械印刷
促进了宗教改革思想的传播,但也意味着承认盗版及地下
印刷从中所起的作用。路德的德语《新约》,两年中共授
权印行了14版,而盗版的即达到66种。
1521年,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发起第一次图书检查
运动,下令巴黎最高法院严密监视印刷所和书店。不可思
议的是,强权总会遇到不屈服的对手。里昂的出版家埃蒂
安•多莱编辑出版拉伯雷、马罗的著作,还出版了伊拉斯
谟的《战斗的基督徒手册》,出版时,特意选择一把砍刀
图样作为自家的商标,挑战教会和政府的意图不是太明显
不过了吗?结果,宗教裁判所把他活活烧死在巴黎莫贝尔
广场的火刑柱上。路易十四上台后,专制手段变本加厉:
从1667年起,限制书商和印刷商的从业人数,连印刷器材
的买卖也受到控制,装书的包裹需要查验,印刷作坊得定
期接受检查,如发现违反者,随即关进巴士底狱。从前的
图书管理仅限于下达法令,至1701年,法国政府便正式设
立图书管理局,便有了专司图书检查的机关。英国、德国
等其他一些欧洲国家群起效尤,因为这样一来,实在省事
而有效得多。在这种严厉的管理制度下,启蒙思想家的作
品只能按地下方式出版;但当地下印刷也受到限制时,这
些作家唯有将书稿送到纽沙特尔、日内瓦、海牙或阿姆斯
特丹的出版商处,然后“出口转内销”。但是,要在这类
荒诞剧中担当一个合适的角色颇不容易,伏尔泰便曾否认
是自己的书的作者,还谎称说是过世作家的作品,甚至针
对这些书进行公开的批判。对此,有人形容说,“这是一
种讲了一些东西而免于被送进巴士底狱的艺术。”只要从
事著述,就必先掌握这种艺术。据统计,在十八世纪,至
少有4500种书是随意杜撰人名和地名出版的,这就给后来
20 书的身世盗版与地下印刷 | 21
考证这个时代的出版物的作者、出版地、印数等,增加了
许多困难,致使考证本身成为印刷媒介史研究的一项既不
能绕开,又繁琐缠人的基础性工作。当时,这类地下出
版或由境外秘密进口的传播启蒙思想的书籍被称为“哲
学的”(philosophical);连带被当局视为非法的“坏
书”,都被出版商和销售商统统称为“哲学书籍”,这种
行话,其实指的就是“危险的书籍”。这些书籍是偷偷地
在斗篷下出售的,所以又有人把启蒙运动时期的思想称为
“斗篷下的哲学”。“哲学书籍”风险太大,为抵销风险
成本,价格相应要昂贵许多;书商一般不愿囤积这类书
籍,于是变着法子与普通盗版书进行交换,交换比例通常
是1 :2、2 :3、3 :4。以盗版及地下印刷换取危险思
想,也当不失为一桩好买卖。
十七世纪中期以后,法国盗版及地下印刷之风日炽,
仅巴黎就有100家出版商从事地下出版业,甚至连阿维尼
翁这个法兰西王国中的教皇领地也干起了这种行当。由于
政治思想类的禁书最受欢迎,印刷商和销售商除了直接盗
版,还经常在一些貌似正统的著作中夹塞带有新思想的言
论,极力利用政府尚未明确下令禁止之前的机会加紧出版
和销售“异端”著作。为了平缓这股盗印风,从1718年
起,政府开始采取“默许”的政策。所谓默许,在法国检
查制度中是一种介于“准许”与“不许”出版之间的状
况,即不属公开批准,也不予以禁止。由于许多书得到默
许在国外出版,国内发行,于是那些被认为“有问题”的
书只要注明是国外出版的,就有希望蒙混过关。默许制相
当于一道夹缝。在夹缝中间,出版界养成了一种由作者在
图书出版前私下拜访检查官的风气;许多书,在国外以及
边境地区的一些独立领地争先出版“伪版本”。对于18世
纪,法国有一个奇特的说法,称之为“伪版书的时代”,
便是缘此而来。
马尔泽布在大革命前曾经这样说:“由于法律禁止公
众不可或缺的书籍,图书业就不得不在法律之外生存。”
这话只是说对了一半。在一些特别专制野蛮的国家里,书
商根本无法施其技,也就是说,在法律外面不可能存在所
谓的“图书业”。像俄国,拉季舍夫的笔记作品《从彼得
堡到莫斯科旅行记》问世后,叶卡捷琳娜二世说作者在书
中促使人民仇恨政府,是“比普加乔夫更坏的暴徒”,随
即下令没收焚毁该书,并将作者逮捕,判以死刑,后改为
流放西伯利亚,时间长达十年之久。该书流传下来的种类
多达70多种,都是手抄本,算得是变相的盗版罢,但是比
起正式出版物已是倒退了大大几百年。车尔尼雪夫斯基写
于1863年的长篇小说《怎么办》,在杂志发表后即由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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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出版史上沉重的一页 
   盗版与地下印刷 
   萨米亚特:苏联东欧的地下出版物 
   审查制度与秘密阅读 
   
   奥威尔:书的命运 
   中午的黑暗 
   被禁锢的头脑 
   夜读抄:《论小丑》 
   同在寒星下 
   现代性与大屠杀 
   性、群众、法西斯 
   关于欧洲的三本书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有一种书用道义书写 
   
   《沉钟译丛》序 
   《流亡者之旅译丛》序 
   《烙印》序 
   
   编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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