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钟数是这样的啦。”司机一边安慰,一边开始换台。计程车司机是典型的中年男人,从计程车后座只能看到他头发稀疏的后脑。车前窗有司机的证件照,是看过后转身即忘的普通南方男人的脸。方向盘上面摆了一排的手提电话,从坐上计程车开始的半个小时内,司机已经忙碌地接了几个电话,全是繁忙的电召生意。堵在隧道里的这段时间,司机有条不紊地安排了接下来的几场生意,周末是计程车司机的黄金时间。滞留的这十几分钟,丝毫没有影响司机准备迎接繁忙生意的好心情。
主持人高频率的声音再次出现,充满了这个小小的车厢。急促的语速与锦深的焦虑交织在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像一根越拉越满的弦。突然之间,锦深感觉释然了。当知道无能为力的时候,不如干脆随遇而安,这是锦深一贯的态度。只是迟到,还是让锦深有点不舒服,对于一个极度讲究准时和效率的人而言,无论何种原因的迟到都是不可谅解的。锦深决定给陈致善发一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将迟到十分钟。
“你好,我是苏锦深。不好意思,迟到十分钟,还在路上。”一分钟后,收到回复。“Takeyourtime.”这种简单的回复让锦深感觉放松了一点。
十分钟后,巨大的蜈蚣终于开始蠕动,慢慢加速。伴着电台嘈杂的声音,速度也渐渐令人亢奋起来。七点多,这个城市还笼罩在晚霞的余晖中。爬出隧道,马路两旁的高楼闪烁着微弱的灯光,远不及玻璃幕墙反射的夕阳来得耀眼。从的士窗口望出去。
只能看到远处一栋又一栋的高楼,天空从密集的大楼的缝隙里露出来,被划成零零碎碎的一小片。远处码头起重机在繁忙地工作,巨大的工地上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从车里望过去,像是这美丽的海湾背脊上一个巨大的疤。车子一路开进狭窄的街道,每一个红绿灯的两边都站满了人,如同随时会出闸的洪水。
这个城市似乎永远在繁忙的川流不息中。走在马路上的人,如果步伐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后面汹涌而来的人潮吞没。连红绿灯的提示音,都是急促的,逼着你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扶手电梯的速度是快的,便利店售货员的结账速度是快的,更不要说午餐时间的快餐店。锦深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快十年了,也已经习惯这个节奏。每一次去机场,坐在机场巴士上看两边连绵起伏的青峰和远处耸立的高楼。或是在机场快线上,透过斑驳的电线看到对面海天一色、干净纯粹的白和蓝。在这个时候,她竟会莫名地对这个城市生出些眷恋。她已不记得当年为什么会被选中来参加这个交换生计划。只是从此,她的人生轨迹,从上海这个城市交错到了香港。一切好像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对锦深而言,甚至有点暗暗的释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再没有过去,没有纠缠不清的人际网络,一个人飘零在异地,落得个清静自在也好。一旦决定,所有的困难就如记事本上罗列的计划,只需完成,微不足道。从初来时提着一个行李箱迷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到现如今如一个熟稔不过的街坊一样下楼吃早餐买报纸,其间的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种种可料想之困难,似乎只是随空气蒸发之露水淡然了无痕迹。
出租车停在餐厅楼下,七点三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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