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埃及在阿拉伯语中,开罗和埃及是同一个词:“密斯尔”,埃及就是开罗,开罗就是埃及,这个无论非洲还是阿拉伯世界里均是最大的城市在埃及的分量是举足轻重的。但你也知道,开罗不是埃及的全部,另一个埃及,一个跟清真寺、巴扎、召祷歌统统无关,跟眼下这纷乱、世俗、热闹的开罗无关的另一个遥远的埃及同时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存在着。
你首先在开罗市中心解放广场附近的埃及博物馆里遭遇这“另一个”埃及。博物馆一层按时代顺序展示埃及古王朝、中王朝、新王朝的石棺、石碑、石像,当你被这些巨大的花岗石、石灰石雕刻的数量和重量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时候,二层的图坦卡蒙法老陵墓宝藏将会进一步使你目瞪口呆。
图坦卡蒙法老的黄金死亡面罩和装载着他的木乃伊的黄金人形棺是两件最引人叹为观止的宝藏。或许你在叹息过它们无与伦比的奢华与精美之后,接下来就该为它们所传达的那种对永生的渴望而深深震动了。在你的眼睛被大面积、大体积的黄金制品轰炸后,你会突然注意到一方温润如玉的雪花大理石器皿,顶部精致地刻着四个眉目如画的少女,八条玉臂环成一圈,守护着容器里的物品。是什么贵重东西,需要四位女神如此合力呵护?你细看解说,里面装的是早天的法老的内脏。
走到二楼西南角上的埃及历代法老及其后妃的木乃伊陈列室时,你终于意识到整个博物馆的所有藏品都跟死亡有关。
乘菲卢卡归去假设你在参观过吉萨的三座大金字塔和那尊被马木路克士兵当做靶子练习射击因而变得面目不清、后来又被英国人把胡须卸了拿去装点大英博物馆的著名的狮身人面像斯芬克斯之后还没患上“名胜古迹厌食症”,你可以继续拿下塞加拉的梯形金字塔、代赫舒尔的弯曲金字塔(因为倾斜角度发生变化而得名)和红色金字塔、阿布·西尔的三座金字塔……看多了沙漠中苍凉的锥形大坟墓,你决计南下上埃及。在最南端的阿布辛贝勒你去探访拉美西斯二世在尼罗河西岸的悬崖峭壁上开凿的两座神庙;北行二百多公里到阿斯旺,你在尼罗河小岛上的菲莱神庙群中寻找那记载了古埃及文明最后印记的罗马皇帝阿德里安门;继续顺流而下至古都卢克索——被荷马称为“一百座城门的底比斯”,你似乎在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从希腊一罗马的末叶游回到埃及中王国和新王国的盛世。
终于,你看累了。早晨的阳光洒在尼罗河东岸的卢克索神庙柱间,日落时分回光返照西岸的帝王谷那一座座法老陵墓。你蓦然明白了为什么所有的金字塔都是建在尼罗河西岸。太阳,河流,死亡,你好像开始触及一个古老文明的中心思想。你租一条叫做“菲卢卡”的三角帆船飘在水上,懒懒地靠着船帮眺望夹岸的棕榈,听船夫用悠扬的调子唱一曲努比亚歌谣。
只为了一支烟枪你发现自己又置身于开罗伊斯兰区,傍晚的祈祷刚过,男人们纷纷走进咖啡馆,你也在甘露街上的一家咖啡店里坐了下来,慢慢地喝一杯浸满了薄荷叶的红茶。卖花的女人走了进来,在坐着的男人中间移步,手里来回晃动着长长的茉莉花串。那花串从你鼻底经过时,你有些伤感地想,很快就要离开埃及了。
在尼罗河的游船上你看到了鼎鼎大名的肚皮舞。舞娘的抹胸下面垂挂着丝丝缕缕的白色流苏,当她抖胯、扭腰时,那些缨络像串串茉莉在身上来回摆动,衬托出水波一样颤颤悠悠的肚腩。你吸着铅味浓重的夜的空气,重又走在汗哈里里集市附近的小街上。你跟小贩讨价还价,买了一座小小的金字塔模型,一张画着纳菲尔提提胸像的纸莎草,觉得自己够无聊,像一个典型的观光客。你在街上走来走去,最后又踱进一间咖啡店,点一杯土耳其咖啡。浓黑的饮料里浮满了苦涩的小颗粒,慢慢地沉淀下去,落在杯底,你招手说,来一杆水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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