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姑娘》:
我并没有意识到,多年以后,每次说出艾镇这个名字,我都将闻到艾草的味道。 艾草的味道,带着一点点焦糊烟火气。因为我只会在奶奶拔火罐的时候见到艾草。她有老年风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艾草点燃之后放在火罐里。老屋的窗太小,烟排不出去,很久之后屋子里依然有苦涩清香。想想有时候会特意把裙子挂在房间里熏,每一条裙子上都有挥之不去的艾草味,就像她把旭河边带着水汽的草地穿在身上。想想还会在劣质棉纱裙的下摆处打结,以裸露出更多小腿,脚踝极细,膝盖处总有瘀青。用蛇葡萄串成一圈绕一圈的项链手镯,又将蓝色矢车菊别在自己黄黄软软的头发上,想想总是彩色的。凤仙花染出的指甲褪了色,她将双手浸在水里,看上去就像斑斑血痕。
做这一切的时候,想想不过十岁,却已经是一个女人。
我们都不可逃避地属于这个平庸的川南小镇,天空是永恒的灰色,即使烈日当空也是如此,毒太阳下旭河灼灼有光,岸边空无一人。只有在夏天的深夜,暑气散尽,又刚好有月亮,能看到天空变成沉沉宝蓝,只是这蓝色会越来越淡,最终又在清晨归于灰色。
在一次晚餐中,爸爸夹起鲜锅兔里的几根姜丝,突然说,王三哥打电话来,说昨天好像在艾镇老屋前面看见过想想,她坐在门前的石板上,穿一条很花的黄裙子,耳朵后面插着一朵蓝色小花。王三哥说自己有点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想想呢?这个姑娘长得乖,比他糊里糊涂记忆中的想想还要乖。王三哥试探着叫了一声“想想?”那个姑娘立刻抬起头说:“你认错人了。”她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王三哥听得出小镇特有的卷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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