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青》:
我把信放进口袋,决定这是最后一次读它,思路已经足够清晰,剩下的事是犹豫是否让晶看到这封信。三年前从树口里听到“永境”的说法时并未当真,现在回想,不管知情与否,晶必定手握更多的拼图。
此外尽管树被冠以“脱离者”、“叛逃”的恶名,而在我眼中恶作剧和肆意妄为的成分占据更多,并非蓄意谋划的背叛,只不过强烈的预感是一旦树踏足彼域,便步入了我甚至“A”都力所不能及的世界。问题根本不在树扮演了什么角色,而在于树本身,在与我迥异的时空中,树正在朝与现实截然分裂的悬崖步步后退,这才是我所关心的要害以及接受任务的原因,至于他口口声声的奇异之域,天堂也罢地狱也罢,二战打了一百年也罢夏威夷沉没也罢,都与我无关。必须在事态无法挽回前找到树,如是而已。
又到了一站,上来一个手捧电子钟的老妇。十点整,电子钟突然奏响《友谊天长地久》的曲子。因为是简单的电子合音,曲调苍白无力得厉害;紧接着前面的一个女人与四个中学生为了莫名其妙的小事发生了争吵;同时前排扁平屁股的男人无礼地点燃香烟。我闭上眼倒向座椅靠背,聒噪声如海藻塞满了耳孔。几滴生理上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拭去泪水后,泉水街中央立方体造型的香花络石蔓藤正好映入眼帘。
下车后在路边的超市借了雨伞一把,以后的路程全凭印象,因为连住宿区的名字也不记得,所以没法问路,一半靠回忆一半靠感觉的,居然找到了当时的农贸市场。走过泥泞的菜蔬区和猩红色的肉铺,从曲折的小巷转出,再走上一段路,出现一片老式楼房,楼上有养鸽子的人家,两只胸口发白的鸽子透过鸽笼的缝隙,久久且费解地注视着我。晶住在三楼左边,同样也是树以前的住处。
楼道口凉爽潮湿,有股煮沸的牛奶和绿茶的味道。走上楼敲门,屋内很快传来了拖鞋在地板摩挲的声响,只是足足等了两分钟晶才姗然出现在防盗栅后,隔着铁栅呆呆看了我几秒,哇地一声惊呼起来。
进屋后晶忙不迭地在堆满衣物和女性杂志的沙发上腾出空位安顿我坐下。晶穿着蓝色睡衣,半湿的头发大概刚刚抹过润发露,呈现出镜面式的光泽,只不知为何脸色较黯淡。
“等我两分钟,脸才洗到一半。”晶走向洗手间,等到出来时面颊已然恢复了平时的白皙光洁,一直以为这才是晶自然的肤质,不经意勘破别人秘密的尴尬油然而生。
“嗯……只有朗姆预调和可乐,哪样?”晶蹲着打开冰箱问。
“都冻过的?”
“百加得两个月,可乐四天。”
“四天的好了。”我别无选择地回答。
接过罐装可乐后我把树的信递给她,她一言不发地开始读信,趁这当儿我再次扫视了一圈屋内。和刚进来的第一印象一致,整间屋子布置呈现一种达利式的混乱,红黄相间的维尼熊图案窗帘,暗红色剪影花纹的布质沙发,天花板正中没装吊灯,却有一面椭圆形的有复杂镀铜镶边的镜子;左边主卧室的欧式铜床十足夸张,床栏是巴洛克风格的镂空郁金香图案,纯装饰用的帐幔蜿蜒地扎成六束,因为中间露出脸庞形状的空白,所以令人不禁联想到美杜沙的头像;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及若干杂物的书桌上方,一串朝鲜族长鼓挂饰突兀地悬挂在窗台顶端,不时随着空气对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难以想象深夜被这种音效惊醒的话会作何感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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