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哈斯布鲁克·范弗累克比他的研究生们只大四岁半,但是 他却有着先天的优势——他的祖父是一位天文学家,父亲是一位数学家。他在麦迪逊长大,二十四岁时就取得了哈佛大学的硕士和博士学 位,当他遇到阿塔纳索夫(还有他那个怪异的南方口音)的时候,他已经在明尼苏达大学教过几年书。后来,他离开威斯康星大学,回到 哈佛,和菲利浦· 沃伦· 安德森以及内维尔·弗朗西斯·莫特爵士共 同获得了 1977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以表彰他们对磁性和无序体系电 子结构的基础性理论研究所做出的贡献)。尽管只有二十多岁,范弗 累克已经具备了严肃艺术收藏家般的手段。他从不允许阿塔纳索夫迟 到,他也不觉得阿塔纳索夫能完成学业。因为经济紧张,约翰和劳拉 决定不再从头到尾地补回缺掉的那学期的课程。于是,就像他小学时 候那样,约翰上课时积极发言,问问题,又把自己搞得像只"害虫" 一样,在范弗累克眼里,他就是只不折不扣的害虫。范弗累克批评起阿塔纳索夫来毫不犹豫,经常在回答完约翰的问题后,来这么一句 :"你要是第一学期来了,就不会问那种愚蠢的问题"。
范弗累克的课 特别难,最后只有几个学生完成。阿塔纳索夫对《得梅因纪实报》记 者克拉克·莫伦霍夫——也就是 20 世纪 80 年代《阿塔纳索夫 :被遗 忘的计算机之父》一书的作者——说 :"他的课总共可能有二十五个研究生,最后只有五个学生去参加期末考试。我一共写了七个小 时,后来范弗累克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说这是最好的成绩之一,也 暗示其实这就是最好的,没有之一。但他一点儿也没有祝贺我的意 思。""有眼不识泰山"的人绝不止范弗累克一个。
阿塔纳索夫希望能继续学习量子力学,他被分配给范弗累克当学 生,但是范弗累克在 1929~1930 年期间休假,于是阿塔纳索夫就在来 自苏黎世的访问学者格雷戈·温策尔手下工作,此人接过埃尔温·薛定谔(1933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职务,教授理论物理。尽管只比范弗累克大一岁,温策尔却更为同情阿塔纳索夫的遭遇,并指导他完成毕业论文《氦的介电常数》。
阿塔纳索夫的毕业论文和学位都与理论物理相关,这也是他一直 以来执著的领域。介质在外加电场时会产生感应电荷而削弱电场,原 外加电场(真空中)与最终介质中电场的比值即为"介电常数"。他 在计算过程中使用的是量子力学中正统的偏微分方程——薛定谔方 程。他的论文只用于理论研究,并不是用来做实验测量的(已经有人 写过类似的论文)。阿塔纳索夫运用了一种叫作里兹变分法的数学方 法,把计算结果精确到测量值的百分之五以内。他花大力气解决的线 性方程是他在变分计算里用到的近似波函数的系数。论文的结论非常重要,因为它论证了人们可以从理论量子力学中得到答案。他研究的是氦电子在遇到外加电场时如何发生反应。像往常一样,工作需要分几步进行 :他想通过计算结果证明量子力学应用于原子结构的效用,更为重要的是,后来他发现计算过程相当复杂、困难,他不止一次地遭遇现代化计算机器的设计弊病。
阿塔纳索夫在 1930 年 7 月获得威斯康星大学颁发的博士学位,当时他年仅二十六岁,结婚四年。他的大女儿埃尔希刚一岁多,劳拉正怀着第二个孩子。第一个给他工作机会的还是艾奥瓦州立学院——请他去担任数学和物理学助理教授,年薪 2700 美元,比他研究生毕业后担任学生助教的年薪多 900 美元。物理学领域的职位相当少,阿塔纳索夫又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艾奥瓦州立学院,之后哈佛大学也给了他一个工作机会,像上次一样,他再一次拒绝了哈佛的邀请。
1929 年,当约翰·文森特·阿塔纳索夫在威斯康星大学攻读物理博士学位的时候,十七岁的阿兰·图灵(生于 1912 年 6 月 23 日)正在参加高中毕业考试。数学阅卷人在他的答题纸上写了这么一段话 :"他做代数验证时缺乏耐心,还经常因为字写得太差而丢分——有时是因为他写的字太难辨认,有时是因为他看错了自己之前写的字然后导致后面的错误。"他总共参加了三次考试,为了拿到梦寐以求的剑桥大学国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有奖学金),他把专业从科学改为数学。
那时候的图灵是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他的父亲朱利叶斯和母亲艾塞尔 · 斯托尼都被派往当时的英属殖民地印度当公务员。艾塞尔 · 斯托尼的父亲是医疗队的一员,她出生于南印度的马德拉斯,在库努尔长大(期间也曾往返英国)。朱利叶斯住在马德拉斯附近,是一名巡回官员,主要负责收税。他们在回英国的东线轮船上相遇,轮船经停加利福尼亚。朱利叶斯在一次跨洲旅途中向艾塞尔求婚,他们
途经美国,到黄石公园转了一圈。阿兰 1912 年出生于伦敦,此时,他的父母正好也在休假中。阿兰有一个哥哥,叫约翰,1908 年出生。阿兰在帕丁顿市出生,之后他的父母就在城市的东南边定居下来,这里离黑斯廷斯不远。阿兰刚九个月的时候,他的父亲回到印度。当他十五个月大的时候,艾塞尔也跟着朱利叶斯去了印度,把约翰和阿兰留给一对退伍的老夫妻照看。之后的五年里,阿兰的父母数次往返于印度和英国之间,有时两人一起,有时就一个人。他们在英国一直没有买下一所固定的房子。
孩提时代的阿兰既聪明又古怪——他三周之内就学会读书,十分善于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十分喜欢观察事物,比如编号、雏菊,但是他经常搞不清一些非常简单的事实,比如他一直都不知道每年的圣诞节都是同一天。他不过分沉迷于某件事情,由于他经常做一些不符合传统英国行为准则(不管是军事上的,还是政治上的)的事情,因此时常会跟别人发脾气吵架。阿兰童年的行为都超出了奥利弗·萨克斯的著作范围。他忙忙碌碌,不修边幅,爱好发明和问问题,一看就知道他很聪明。但图灵来自一个官员世家——祖上好几代都在英属印度殖民地从政。阿兰母亲所在的斯托尼家族以善于发明和经商而出名——他的一个曾祖叔父发明了泰晤士河和其他河流的水位控制 闸,他的外公是马德拉斯和南马拉塔铁路的总工程师,还发明了一种室内风扇。作为官员,他们有地位,却没什么财富。他们有理想有抱负,还要维持家庭的阶级地位,这就要求他们必须严格遵守这个阶级的行为准则,去符合他们身份的学校读书。尽管阿兰已经掌握了长除法,还显示出对所有事物"基本原理"的强大兴趣(他母亲回忆道),但是他考试总是考不好,在班里也不太受欢迎。他还很粗心。他哥哥说 :"对他来讲,右脚穿左鞋也没啥不对的。"
和小阿塔纳索夫一样,图灵富有开拓精神,固执己见,还好管闲事。他六岁在苏格兰的时候仔细研究蜜蜂回家的路,找出重合路段,成功地找到蜜蜂窝,然后他把蜂蜜搞出来,给全家做茶喝。和阿塔纳索夫一样,他在学校也不太受欢迎——他专注于自己的那些小项目(比如折纸、研究地图)。不同的是,他不喜欢做功课,只喜欢做自己的那些小项目(或者是因为他的字写得太差了)。他体育也不好,后 来他说自己跑得快是因为怕被球砸到。
和阿塔纳索夫一样,他自学成才。他最喜欢的书中有一本叫《每个儿童都应该知道的自然奇观》,是他十岁时得到的,作者是埃 德温 · 坦尼 · 布鲁斯特(Edwin Tenney Brewster)。布鲁斯特在书中 把自然世界描述成一个有序的、容易理解的、用科学和机器原理也能解释的通用体。布鲁斯特是这样解释进化论的,以人体为例 :"人体就是台发动机,就像车、轮船和飞机的发动机一样。"这个机器类 比在图灵幼小的心灵上深深地扎了根。同时,他也开始热衷于化学研究,家人对他的这些兴趣也给予了大力支持,让小图灵在地下室进行各项试验。
阿兰到了入学年龄的时候,他那些怪异的特征越来越成问题。他参加了哥哥就读学校的入学考试并被录取。不过,约翰认为那所学校的生活对阿兰来说太困难了。最终,阿兰去了谢伯恩学校。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谢伯恩校长 A. J. P.安德鲁斯(A. J. P. Andrews)曾公开说过,学校并不是一个学习或开发学生批判性思维的地方,而是一个维护传统大英帝国教育体系以及让男生们循规蹈矩的地方。
安德鲁 · 哈吉斯在图灵的传记中写道,在谢伯恩学校的第一年,"阿兰没有一个朋友,他至少有一次被其他男生关到松散的地板下。 他试图继续他的化学实验,也遭人记恨,因为他看起来像个书呆子, 而且试验还会产生难闻的味道。"阿兰 · 图灵继承了他父母家族的发明天赋,而且从小就展现了对动手操作的极大兴趣。但是他的兴趣经常被他与生俱来的阶级体系干扰,对他来讲,唯一能赢得社会尊重的途径就是现行的教育体系。正如创造力研究者 R. 基斯 · 索耶指出的那 样,图灵和阿塔纳索夫有一个共同的特征 :他们总是不停地寻找困难并解决困难。图灵也非常自信、独立、充满活力、热爱冒险、智商超群、乐于体验,并且喜欢复杂的事物,但是他所生长的环境并不允许他去发展这方面的能力。伊娃和约翰 · 阿塔纳索夫家和图灵家不同,虽然他们处于主流社会的外围,还经常忍饥挨饿,但是他们的家庭氛 围非常自由,而且给了孩子们非常有益的体验——他们不仅能体会到收获的乐趣,还能对批评意见一笑而过。同样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 对图灵家族来讲却是行不通的,阿兰整个青年时代都在与阻碍他自行其道的力量抗争。有个有趣的细节是,每当他在谢伯恩做化学实验时,他总能被准确无误地找到,所有器具全都被没收。结果,他改变了自己的兴趣,从实用物理转到纯数学,但是他从未放弃对机器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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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博商业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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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恩斯—诺贝尔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