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男孩儿
一架英国喷火式飞机侧飞入高空,突然掉头,引擎发出轰轰巨响,俯冲扑向一群士兵,它的两架前置机关枪喷出死亡之火。
地上的士兵们被这突然袭击弄得惊慌失措,疯狂尖叫:“注意啦!快躲开!该死的!”这些士兵虽然身着卡其色英国步兵军服,但说起话来却带着德国卡通人物的口音。很快,地上到处可见他们的尸体,有的胳膊腿都被炸飞,有的手中还握着步枪,高高举起。
这架喷火式飞机再次飞入高空,之后又突然掉头,然后加速飞行,正如它刚才所做的。舱内的飞行员用传话筒通知总部,任务结束后他将迅速返回,使用的是一种非常平静而流畅的英国皇家空军的口吻。飞机即将再次向下俯冲,扫射那些还未死的德国士兵。飞机的风门大开,引擎轰轰作响——
这时,飞机却突然停止,一动不动,悬在了半空中。
手握这架喷火式飞机的小男孩儿,似乎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声音,他抬头左右看了看。
他的确听到了。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呼唤他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向窗户走去,靠近那个声音。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玩着的游戏,离开了地板上的这些小锡士兵。
这个小男孩儿是在房子的二楼玩耍,这是一栋被炸弹损毁的房子的遗骸,而他自己的家在街的另一边。这条街是未遭受德国士兵轰炸区域的唯一的一条街,其他的地方都已被夷为平地。
呼唤他的声音时断时续,越来越向他靠近。小男孩儿走到窗户跟前,在没有玻璃的窗户边停下了脚步。他身体向前倚,探出头来。
在街道的另一边的门道上,站着一个身影模模糊糊的妇女,她喊道:“爱德华!爱德华!”
那正是他的母亲。
“到这儿来,你快来……”
小男孩儿戴着厚厚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他听到了飞机的声音,不是他玩游戏时候的飞机,而是一架真正的飞机。他又再仔细地听了听。的确,有一个中队的飞机正飞来。这时,他也听到了那既熟悉又让人沮丧的空袭警报声。
他又向街道的另一边的门道边看了看,他的母亲正向他招手示意,让他赶紧离开那栋房子,到安全的地方去。他的母亲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羊毛大衣,这件衣服她在婚礼上穿过,后来又穿着它去参加葬礼及去教堂做礼拜。且在有空袭发生时,她总是穿着这件大衣。
“这是我唯一的一件好衣裳。我被埋葬时,也会穿着这件衣裳。”小男孩儿常听母亲这么说。
小男孩儿看看自己手中的玩具飞机,然后又看了看天空。真正的飞机正朝着这里飞来,其中没有一架是喷火式飞机。玩具飞机从他的手中滑落到了地板上,扬起了一小团灰尘。此时,他心急如焚,从窗户边扭头就往楼下跑。
当小男孩儿在摇晃的地板上奔跑时,他感觉世界末日似乎即将来临了。窗户上残存的玻璃被击得粉碎,在他的身后四处乱飞。
当爱德华睁开眼睛时,他认为自己肯定已经到了天堂。
他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他还没到天堂,还在这栋房子的楼上,在他摔倒的地方。他看了看自己的全身,发现自己还能走动。虽然身体受伤了,但并没有骨折之类的损伤。他轻声地笑了笑,自己还活着,自己还没有死。
他的脸上痒痒的,湿湿的,并且有点刺痛。他用手摸了摸,脸就像砂纸一样,非常粗糙,一摸就痛。他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仔细地看了看,出血了,飞溅的玻璃划伤了他的脸。
他跑到了受损的窗户边,准备喊他的母亲,告诉母亲他还活着的好消息,让她不要担心。
然而,母亲却已不在那儿了。
在母亲原本所站着的那个地方只有一堆碎石,母亲所穿着的那件黑色大衣的褶边从碎石缝中露出来了。
当爱德华明白了所发生的一切后,他盯着这堆碎石,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完全不能移动。眼睛里满是泪水,泪水与血水交融,从脸颊上唰唰唰地滑落下来。
他已经没有母亲了,母亲已离他而去了。
伤心的感觉渐渐地涌上他的心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心中悲痛万分,顿觉暗无天日。他大声哭泣,大声喊叫,向世界倾诉他心中那再也不会停止的痛苦。
眼中的希望
伊芙·帕尔金斯明白了世界上有着比黑暗可怕得多的事物,但这并非说她因此会喜欢黑暗。
较之她的卧室,伊芙现在更熟悉的是地铁站。一个多月来,她都生活在地铁站。伊芙每天晚上瑟瑟发抖地躺在地铁站的月台上,身体用一块毯子裹起来,蜷缩在陌生人的身边,头顶的那侧是冰冷的瓷砖墙,她觉得自己就像停尸间被包裹的尸体。
地铁站的每一个人每天晚上都在做祷告,祈求纳粹德国空军被击退,祈求防空机关枪能幸运地打下更多的德国战机,祈求英国皇家空军在白天的轰炸中能运筹帷幄,祈求没有一个英国人或士兵因战争而丧生,祈求次日早晨他们还有属于自己的家园。
伊芙看着自己周围的人,他们与她一样,都只能待在月台上。这些人既有老人家也有年轻人,既有胖人也有瘦子,大家各不相同,但是脸上都挂着相同的疲惫、相同的绝望。
有些人试图通过唱歌来振作精神,他们便合唱起“多弗的白色悬崖”这首歌。而第一段合唱完后,很多人就不再往下唱了。
“我将永远不会忘记我见过的人……”一个声音孤零零地继续唱道,这个声音在隧道内产生回响。
“让勇气注入愤怒的天空……”
其他的人又再次加入,他们一起合唱。这歌声令人兴奋,振奋士气。
“当黑暗来临,我清楚地记得他们眼中的希望之光……”
歌声渐渐消失,大家都一动不动。
地铁站里可以清楚地听到从外面,即从地上面,传来的引擎的嗡嗡声。大家都明白这是什么声音,这是回击空袭的防空扫射声,声音时断时续。
敌人的轰炸机又来了。
紧接着,再次响起了防空警报声,这声音不同于引擎的嗡嗡声。接着又是一阵警报声。
大家都屏住呼吸。墙边的煤油灯照出了大家发抖的身躯,充满惊恐的眼神。
炸弹击中了地铁站的地面区域。地铁站的墙体在震动,石膏和灰尘从顶上落下。大家惊慌失措,纷纷起身,跳着躲开。一些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和叫喊声,然后大家又试图恢复镇定。
伊芙闭上眼睛,为了使自己镇定,她试图让自己想那些充满温暖、阳光明媚、安全舒适的地方。
又是一次轰炸。石膏和灰尘再次落下来。
伊芙再次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这无济于事。此时此刻,她处身于地铁车站,头顶是持续不断隆隆的爆炸声。空袭似乎不会停止,她必须得想点儿别的法子来使自己恢复镇定了。
她看了看大家伙儿,目光落到了一个小男孩儿的身上。小男孩儿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他手上紧紧地拽着一只破旧的泰迪熊,似乎他的生命就依赖于此。从外面每传来一个爆炸声,都会让他惊恐地向四周看一看,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了。
伊芙觉得自己心中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感情,她情不自禁地走到小男孩儿身边坐下来。她对小男孩儿笑了笑,这是一个让人倍觉温暖的微笑。即便是在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这个笑容仍让伊芙的脸庞熠熠生辉,十分动人。
伊芙看着小男孩儿的泰迪熊,问道:“它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儿盯着伊芙,但他几乎不能开口说话。最终,他总算说出了“小熊”二字,这声音非常微弱。
“是你在照顾它吗?”伊芙继续问道。
小男孩儿点了点头。
“所以也是由你来让它不感到害怕,是吗?”
小男孩儿想了一会儿,看了看手中的小熊,又看了看伊芙,他再次点了点头。
“这非常棒啊!我们需要像你这样勇敢的孩子。”伊芙说道。
她看着小男孩儿,又笑了笑。小男孩儿的脸上也逐渐绽放出了笑容,他的内心觉得安全多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你怎样还能保持微笑呢?”旁边的一位女人问伊芙。
这位女人身上裹着一条毯子,靠着墙蜷缩着。她看上去,要比伊芙大几岁,但是她脸上的忧心恐惧让她看上去要比伊芙老很多。伊芙转过身来看着这位女人,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这位女人继续说道:“一晚又一晚的轰炸,为何你还能面带微笑呢?”
在回答这个女人的问题前,伊芙再一次看了看地铁隧道。隧道内非常黑暗,空空荡荡,似乎无边无际。
“不微笑也得微笑,这是必须做的,难道不是吗?”伊芙尽量使自己的语音听起来乐观。
这个女人对伊芙皱了皱眉,显然并不相信伊芙所说。
伊芙明白这个女人的眼神,便收起了笑容,再次看着这个隧道。
次日早上,天色阴沉,令人压抑。当伊芙从地铁站里走出来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她又活过了一个夜晚。
她看了看周边。比起昨天来,今天的城市更加破旧,更加伤痕累累,到处都是商店、小酒馆的残骸。一个残缺的人体模型吊在了商店的陈列柜中,就像是一个被绞死的侵略者。这个商店还有一堵带壁炉的墙未倒,壁炉旁有一个橱柜,橱柜的门被风吹得吱嘎作响,里面的康沃尔碗都已成为了一堆碎片。
伊芙幸存了下来,而这个城市却似乎已没有了气息。
她看了看表,准备赶紧回家,以便收拾行李,离开这个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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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快报》
一个非常好的故事,好得让人不寒而栗。——《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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