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公先生对于集中识字教学方法的称许,与他对汉语、汉字的一贯认识密切关联。他后来发表的一些文章里指出,汉字“与汉语的非形态性相适应”,音、形、义的结合关系“正显示了汉字和汉语是一个和谐的统一体”;语素和字基本一致,绝大多数语素既可以成词,又可以组词;汉语词组自由,各级语言单位组合具有一致性;等等。同时又看到,开头学500字范围内,识字是困难的。“笔画的种类多,取向多种多样,笔画的安排,以至小部件的安排,都要求高度的准确性”,“难写,从而也就增加了辨识和记忆的难度”。500个以内的字所能组成的词句和儿童实际语言里的词句有很大的差距。这种情况,向来如此。于是集中识字就不仅成为语言教育的必要,而且是必须。一些人说汉字难,实质上是500字阶段的难,只是许多人没有意识到这个范围,因而也就看不到500字、1000以上字所显示的优越性,“而且识字越多,优越性越明显”。这里需要补充一句:许多人识字,都不是一个一个学的,而是学会一批,以后自然而然就会了。
读和写,是互相关联的两个环节。对传统语文教育的“读”这一环节,张先生特别注意两点:一是内容方面“文”与“道”的结合,二是方法上的熟读、精思和博览相结合。这两点又共同体现于教材的编选。
对于语文教育中的“文”与“道”的关系,张志公先生准确地概括为:“‘道’是根本的,然而正确的‘道’必须有高明的‘文’来阐发、传播,人们也必须通过‘文’来理解‘道’,因此,二者是不可分的,不可偏废的。”用这个尺度来衡量几十年来的语文教材,似乎在强调(有时是不恰当地过分强调)思想内容的同时,对“文”的一面即语言特点注意不够。“道”即内容,是需要经过讲解、思悟才可以灌输、理解的,所以,熟读、精思不可或缺,至于博览,则是熟读、精思的必要补充。
人们常说“文以载道”,因而强调“道”的重要。可是人们往往忘记了,这“道”是要“文”来“载”的,离开了“文”,就无所谓“道”,赤裸裸、没有任何依附的“道”是不存在的。由此可以显见“文”的重要:它是“道”的载体。这也就是张先生《论工具》一文说的,语文这个工具“跟其他工具又有相异的一面,这又决定了语文教学必须把训练学生运用字、词、句、篇章的能力和训练学生理解语言所表达的思想的能力结合起来,不容许把二者割裂开来,对立起来”。这一精神,既要体现于教学,也要体现于教材编写。
张志公先生对于《千字文》等以外的传统语文教育的主要教材——古文选注评点本的编法甚为赞赏,认为这类书的特点是“文”与“道”相结合,注释阐明义理。他认为吕祖谦编的《古文关键》对柳宗元《送薛存义之任序》评点较简,余诚编的《古文释义》对王安石《读孟尝君传》的评点较繁,吴楚材、吴调侯编的《古文观止》介乎繁简之间,“选文数量适中,标准、范围无所偏蔽,注释评点比较得体”,因而流行广远。他特别提出,“要言不烦地指出思想内容和表达上的关键、要点,引导学生去思考揣摩,体会学习,而不作过多的发挥分析”的做法,“很值得参考借鉴”。
张志公先生“文革”以后的有关论述里,把传统语文教育归结为“识字→读书→作文→考试→做官”,因而对旧时作文教学的主要形式八股文持严厉批判的态度,认为内容和程式化的训练束缚青年的思想,有极大的弊病。不过同时也指出,就方法而论,八股文的程式有两点可以批判地吸取:一是“如果理解为一般议论文的结构特点,则是基本上符合事实的”。二是“先学局部,后学整体,先学勾画轮廓,后学发挥充实……对于训练基本技能有一定的作用”。此外,对于“词”“意”并重的作文训练原则,先“放”后“收”的作文训练步骤,多做少改的作文训练方法都是肯定的。这些表述,如果联系当时的社会思想状况,将会理解得深刻些、准确些。比如传统语文教育研究这一课题就是在当时学习苏联过多,不重视本国特点的情势下产生的。而语文教育却最富于民族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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