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凤翚集/中国杂文》:
小论惊弓之鸟有一种病,不妨称之为“惊弓病”。此病不见医书记载,要追溯它的出处,我想只有查看先秦典籍《战国策》。
《战国策》中一个故事说,有一次更赢在魏王面前,用不带箭的弓虚射一下,就有一只雁落地。魏王见此情景,甚为诧异,就追问个中缘由。更赢说,那只被虚弓射下来的雁,是受过箭伤的。为什么会被射下来?因为“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止)也”。这只雁所患的病,恰恰就是惊弓之病,成语“惊弓之鸟”盖源于此。
这只雁的被捉,确确实实就在于患了惊弓病。因为受过一次箭伤,当它再次看到虚晃的弓,便以为箭已穿透自己的致命处,于是应声坠地。这就叫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病往往令人神魂不安,惊魂难定,六神无主。苏轼曾说过:“惊魂未定,梦游缧绁之中。”就是说因了“惊弓”,居然在午夜梦酣里,还身陷囹圄,系身南冠。据《晋书·王鉴传》说,“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可见此病还不好医治呢!雁是飞禽,当然不懂逻辑思维,只有动物本能反应,患惊弓病不算稀奇。但最令人费解的倒是人也得了这种惊弓病。例子可以随手拈来,比如你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想起因为反对“最高”、“顶峰”的提法而坐上“喷气式”的情景;你说不要搞现代迷信,他回忆起因为不赞成跳“忠”字舞,唱语录歌,蹲进班房的滋味儿;你说应该以“四化”为重点,他记起由于主张不能把鸡毛蒜皮都当做阶级斗争而挂起黑牌游斗的遭遇,于是他在这类问题上,总是看看风向,嗅嗅气候,不敢迈步。党中央号召我们中心转移,他虽然也写在纸上,说在嘴上,就是没有行动。人们说,这样的人嘴皮上转移,行动上狐疑,心里头怀疑。这种首鼠两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心神不安,就是惊弓病的症状。
患惊弓病的人,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置下种种路障,甘心让僵化、半僵化的头脑,永远不变,甚至以此为高明而自得。然而,事实将证明,最先被捉弄的不是别人,恰恰是有惊弓病的人。那只被更赢射下的雁,不就是先例吗?人们似乎拿不出良方去医治惊弓病,不过我认为,当前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颇可医治惊弓病。实践是最有说服力的,倘能面向实际,实事求是,就会在实践的过程中,逐渐治好惊弓病。因此我说,认真地搞清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恐怕是医治惊弓病的良方。对否?也等实践来检验吧!1979年11月13日想到千里驴从不同角度议论千里马,已经是写文章的热门。
这是应该的,千里马的珍贵,谁能否认?多谈谈千里马,没有什么不好。不过,相比之下,说到千里驴的,可就太少了。
最早注意到千里驴的是谁?我不知道。我看王士祯的《香祖笔记》,他是说过千里驴的,文字不长,抄如下:“千里马,人皆知之,王兆云《湖海搜奇》载陕西民家有千里驴,腰有肾六。又张翁言有友人省亲山东,亲家以一驴至,曰:‘此千里驴也。’乘之倏忽抵家。”这里说到两匹千里驴,王士祯本人都没见过,是见之于别人笔记和民间的传说。那匹千里驴有六个。
肾,是添枝加叶,还是解剖所见,姑且存疑。我所要说的是,确实早就有人谈过千里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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