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爱结晶是祸是幸
成田机场的航站楼里,正在有序地播报着航班信息。对这生硬的日语发音,我早已不再陌生。此刻,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春天的雨水总是捎来一丝黏稠的暖意,也正是这股暖洋洋的气息,融化在我和江峰的手掌心里。不经意间,我就捏出掌心的一把汗。
在经过一周的采购之后,我们正要折回上海。托运的行李箱足足有几十公斤的分量。在这里头,不仅有捎带回国内的手信若干,还有回礼百余份。这些都将用于月底我和江峰的婚礼。入闸之前,我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东京成田机场的第一航厦。我望见高空处垂下来的一盏盏吊灯,它们将整个航厦大厅照得透亮。我不知不觉地看着入了神,双眼直勾勾地停留在那些光影里,我不想让视线离开,直到眼睛酸得要掉出泪来,才转过头。
记得上一次我站在这座第一航厦中,已经是六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是只身一人,也是这样的雨天,我坐在航站楼的长椅上,用同样的姿态,望向天顶的无数盏通明的灯火。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蜜蜂飞鸣般“唔唔”的震动声。我打开手机,电话那头的陈逸世开口说话了:“关于孩子的事情,家里人刚才和我商量过了,还是打了吧。”
我腾地一下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什么?我们已经在一起六年了。难道你从来没有想过和我一直走下去吗?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前天你不是还说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变了呢?这样吧,我安排一下学校这边的课程,争取下个月回国,我们再当着你家长的面好好商量商量,好吗?”
后来,电话里就只剩下长时间的静默。他迟迟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既没有答应我的恳求,也没有一再坚持刚才的决断。模糊的记忆中,他那边雷声大作,这般轰隆隆的声响闹得我心里也乌云密布。
只记得,那一天的自己很努力地把头往后仰,仰了又仰。我常常这样自以为是地骗自己:只要让头往后再仰一些,眼泪就不会从眼眶里滴下来。然而此刻,泪已成河,我根本无法让自己的思绪从失恋的沼泽中抽离。于是,任由它越陷越深,在悲痛里,我仿佛看到在沼泽边站着的那个少年——我的初恋陈逸世。
当我快要窒息在泥潭里时,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皱着眉头,看着命垂一线的我,我们的爱也犹如被淹没的我一样,死在了他的年少轻狂里。终于,六年的感情在一片寂静无声里无疾而终了。而此时此刻,正在我的小腹里隐隐作痛的,正是他的孩子。
我缓缓地张开手指,试图用指头去碰触自己的腹部,那一片微微隆起的皮肤,第一次让我感到无比陌生。我拨开厚重的外套,还是鼓起勇气去抚摸它。抚摸这个不久前还给予我短暂惊喜的小东西。而如今,却是最让我痛不欲生。
今日,何日兮?
向来,我都不太喜欢上医院,那里总有一股永也消散不去的气味,消毒水的化学分子肆意钻进惨白的墙壁,悄然弥漫在冰冷的空间里。自从两年前到东京求学以来,我是最近头一回跑妇产科医院。
这里的医生,挺着腰板步履匆匆地掠过我的身边,他们手上总是捧着一本木质文件夹,夹着些许查房记录;这里的护士每见到我都会扬起嘴角,看不到一丝可以依托的安全感。
这里,让我感到害怕。
我只身一人躺在超声波检查室的床上,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医生眼前的几个屏幕发出突兀的冷光,我索性闭起眼睛让她检查。不知怎地,我想到了大二的一场旅行,我们从老家鞍山出发去上海。
冰凉的液体游离在我微微隆起的腹部,我这才从回忆里惊觉过来,张开眼睛的时候毫无设防地被那几道冷光刺得睁不开。医生一边从机器架子下的抽屉里抽出几张纸头给我擦拭,一边说道:“怀疑是宫外孕,请你下周一定要来复查。”
走出医院的时候,烈阳晃眼,我顿时感到无比迷茫,想要对着天声嘶力竭地狂吼,却偏偏被卡在喉咙,无助的我实在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恍惚中,传来手机的震动声,我颤颤巍巍地接了起来,电话里头传来尖锐的招呼声:“潘馨儿!我不联系你,你是想不到我了吧?听说上个月陈逸世漂洋过海来找过你?嘿嘿,你俩那肯定是干柴碰到烈火吧?哈哈!喂?馨儿?喂喂喂?”这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就是我的闺蜜,邵丽莎,我们同陈逸世都是高中的同期生。
“在,在的。”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邵丽莎追问我。
“我有了他的孩子。”
“什么!他房子还没给你买一套,你就要给他生孩子了?这怎么行!”邵丽莎语出惊人,不过这才是她一贯的语言风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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