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佛雷岱列克也明白自己应该装出是孝顺的儿子。他逐渐学得屈服于恐惧之下的孩子们的全部虚伪。他的母亲现在也宣称满意了:他领她去参加“弥撒”,保持极其严谨的姿态,并以诚实的样子,安静地对她叙述她一点也不怀疑的欺骗。他变得那么灵巧,他永远不让他的父母看出他的破绽,他时常找到托词,预先编好荒唐的故事,作为辩护的证据。他用借自堂表兄弟的金钱,偿付赌账。一次得到了一笔意外的进款,他甚至实现了他到巴黎去玩一星期的梦想,他设法让一个在杜朗斯河沿岸拥有产业的朋友,邀他去游览美丽的首都。
总之,佛雷岱列克是一个漂亮的青年,身材高大,面貌端正,长有很浓的黑须。他的淫逸特别使他在女子面前,成为可爱的人物,他的和善态度是被一般人所引证的。认识他虚假的人则不免窃笑他;可是,他既然有隐藏他一半可疑行为的本领,还不至于像有些粗鲁的学生那样,展示他的放荡,引起全城的非议。
佛雷岱列克将满二十一岁了。他不久就要结束他的学业。他的父亲还不算老,不愿意立刻把自己的事务所让给他,而想推促他去做官。父亲托巴黎的朋友们替他的儿子弄到一个推事的任命。青年不说“不”字,他从来不以公开的方式反对他的父母;但是他的表面微笑,却藏着情愿继续想过非常适意的游荡生活的决心。他知道他的父亲是富翁,他自己又是独养子,他为什么要做稍微劳苦的事情呢?在等待的时间,他尽可以在热闹的场所抽抽雪茄烟,到邻近的名胜区域去散散步。每日仍暗地里访问淫邪的场所,同时他仍装出和顺的态度,有时遵从他母亲的命令,迎合他母亲的欢心。当淫乐过度,使他的四肢发软、胃口呆滞的时候,他就回到中学路冰冷的大公馆里,安静而愉快地休息着。空洞的房间,从天花板上降下的严肃厌烦,对他好像有着止痛般的清凉。他留在那边,直到他的健康和食欲完全恢复,重新可以再去胡闹的日子,他尽量装出让他母亲相信他是为陪她才不高兴出门的。总之,只要家人不妨碍他的作乐,他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娜薏每年提着她的果子和她的鱼类到罗斯丹家里来,而且一年比一年地长大。她恰好和佛雷岱列克同年,她比后者只大三个月左右。所以罗斯丹太太每次总说:
“娜薏,你简直长得像一个大姑娘了!”
娜薏微笑,露出她雪白的牙齿。每次来的时候,佛雷岱列克大概都不在那里,但是,他研读法学最后一年的某一天,当他出门的时候,他看见娜薏手里提着她的篮子,立在进门走廊上,他立刻很诧异地停了下来。他已认不出上一季节他在“布朗卡特”曾经见到的、身体瘦长而行动摇摆的女子。现在所见的娜薏完全变了,她棕色的面庞,在暗盔似的厚密黑发下面,显得非常漂亮;她有强壮的肩膀,圆的身材,露出两腕的美丽手臂。在一年之内,她像少壮的树木似的长大了。
“是你!”他嗫嚅着说。
“是的,佛雷岱列克先生。”她回答,正面注视他,两只大眼睛里燃着暗火。“我带来海胆。……您什么时候来?应该准备鱼网吗?”
他仍然默默观察她,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低声说:
“你很美丽,娜薏!……你怎么长得这样漂亮了?”
这称赞使她笑了。等他像从前两人一起玩耍那样,以游戏的态度,拿起她的两手时,她就严肃起来,她突然以“你”称呼他,她以极低的、有点带哑的声音对他说:
“不,不,不要在这里……当心!看,你的母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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