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半月谈》杂志上看到一篇报道称:从上个世纪后期以来,青海湖及其流域生态环境急剧恶化,风沙侵蚀,草地退化,渔业枯竭,珍稀濒危野生动物濒临灭绝……数据显示,青海湖每年缩小的面积相当于一个杭州西湖。这个数据让我很震惊,因为我是在青海湖边长大的,那里是我的故乡。
20世纪60年代初期,我们全家就随同在原子弹基地警卫部队工作的父亲,来到了荒无人烟的青海湖畔安了家。儿时的记忆至今都仍是那么清晰和美好:青海湖的水是碧蓝的,远看似一条镶嵌在天边的长长的蓝色的飘带;近看水天一色,分不出哪是天哪是湖。
飞鸟和草原更是把这个“高原的蓝宝石”衬托得无比的冷艳和绝美。你无论从哪个角度去审视它,都是一幅浓妆艳抹的图画。
昔日包裹着青海湖的是广袤的牧场。茂密的草原是那么的神秘和原始,随处都可见风干的动物骨骼。草原上除了牧民散养的牦牛和羊群,还有藏羚羊、藏獒、狼、猎隼、野兔、野鸡等野生动物。夜晚经常会听到让我胆寒的藏獒群和狼群群殴的巨大吼声,胜者往往是藏獒。青海湖的鸟岛,有各种鸟类近二百余种,我就是在那时认识了数量众多的棕头鸥、鱼鸥、斑头雁以及鸬鹚等鸟儿的。我还记得有一年,解放军叔叔从湖边捡到了两只找不到妈妈的小鱼鹰,送给了我。
我每天放学后都要到草原上的溪流中去给它们捉小鱼和蝌蚪,逐渐地它们长大了,个头和我差不多高了,和我的感情也越来越深,每天送我去上学,我走到哪它们就跟到哪,像是我忠实的警卫。
青海湖还盛产湟鱼。那是一种没有鱼鳞的大鲤鱼,它的学名叫裸鲤,是国家的珍稀鱼种。个头大、肉嫩且脂肪多,烤着吃最是鲜美。那时青海湖的湟鱼多得无法形容,有一个民谚说:“一块石头砸一条,一根棍子打两条”。藏族同胞是不吃鱼的。因为没有捕捞,鱼很好捕,当时正是国家生活困难时期,过节时要改善伙食,解放军叔叔就划船去捕鱼,不大的工夫,就鱼满舱地归来了。鱼的个头都很大,大的能有二三十斤重。把每家的水盆和木桶都装满,吃不完就晒成鱼干。
我的成长经历见证了青海湖的兴旺,也见证了它的衰落。也就是从那时起,随着人口的快速增加,开始了对青海湖的无计划开垦。成立了一个又一个的国营农场、劳改农场,把湖边肥沃的草场,几乎都改造成了耕地,种植油菜和青稞。为了追求更大的经济利益,这种掠夺式的开发愈演愈烈,造成了青海湖生物链的脆弱甚至是改变:湖畔最好的草场全部变成了耕地。大面积的油菜种植,造成了地表大半年的休耕裸置,以及随意的撂荒,致使草原沙化严重;青海湖上游的大部分河流被人们筑坝截流,造成青海湖的水位急剧下降,湖水也越来越咸。这又使鱼和鸟的共生型生态环境遭到破坏,而鸟类数量减少,则导致了草原上的虫灾不断;水质的改变和滥捕,又使渔业资源量接近枯竭,到了最低的临界点;珍稀野生动物濒临灭绝,现已经难觅昔日野生动物的踪影。青海湖的原生态环境已被人类完全改变。青海湖,这个哺育了众多生命的湖泊,已经失去了它往日的美丽容颜。
夏天,在这个青海湖最美好的季节,我又回到了青海湖畔。见到的是这样的画面:退化的草场,湖边关在笼子中供观赏的藏獒,众多的游人在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的油菜花丛中拍照嬉戏,还有湖边那一个个简易的餐馆。陪同我前去的朋友很神秘地跟我说,午餐要给我一个惊喜。午餐是朋友提前安排的,最后一道菜竟是一条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瘦而小的湟鱼,我很吃惊,因为政府早已经封湖不准捕捞了。朋友说这些餐馆都有湟鱼出售,是偷捕的。
湟鱼的生长期很长,十年才能长一斤。我望着这条还应该快乐生长的鱼,下不去筷子。可朋友和服务员不停地催促我赶快吃,说是碰到检查要罚款,是重罚。鱼刺还要放到专门的塑料袋里,吃完由服务员赶快收走。我吃了一口,像是在吞咽罪恶,难以下咽,就让服务员拿走了。我的朋友惋惜地说,200多元让你白扔了。
我的一个同学是主管青海湖生态环境的领导,当我谈到青海湖的现状时,她告诉我说,在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后,现在一系列的生态修复工程都已经开始实施。然而,要恢复和保持原有的水草丰美、鸟翔鱼跃的自然容貌的目标,任重道远,可能要经过许多代人的努力。
青海湖的兴衰向人类昭示着:人类的活动和开发,必须要保持着对自然的尊重与敬畏。反之,大自然的报复行动,将是人类的无法承受之重。
为了青海湖,更是为了我们自己,请留下对青海湖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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