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的你始终温和、谦卑,照相的时候喜欢双手放在衣袋里,眉头微微皱起,那时候班级里的女生都说,沈嘉禾真的很不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是等到好多年以后,我们才真正领悟,你有着那个年纪少有的沉稳。你的优秀不张扬,贯穿了无数人的青春年少。
那时候同学为了表示亲近,喜欢叫你嘉禾,唯独我,叫了你整整三年的沈嘉禾。于是班上传言我和你之间不睦,实际上那时我们毫无交集,你在南行倒数第二排,我在北行正数第三排,怎么轮换座位都是接触不到。
记得高一第一次说话,是你催促我交英语作业。
你说:“落小落,就差你的了。”英语一直是我的弱项,我说那能不能请你帮忙和老师说,我作业落家里了,下次再交。你没点头,也没摇头,拿起我的作业本回到座位上开始奋笔疾书,在老师要作业的时候及时帮我补全。后来的微机课,我因为迟到没有分到小组,你举手和老师说让落小落来我们组吧。那之后,我们好像熟络了。
在一次次替我解围后,我们之间话题开始变得多了起来,我无意中提起西山新修了一座塔,据说开了光的,你说要不要一起去祈福求个平安也好,然后就定在了周末,你骑着单车载我。
那是我第一次坐你的单车,一路上摇摇晃晃。你开我玩笑:“落小落你该减肥了,车子都走不动了呢。”我笑着捶打你的后背,沈嘉禾明明是你自己车技的问题嘛,要么就是车子不配合。闹得正欢,前面的一个颠簸让我大喊一声还抱住了你的腰,贴着你的背时,闻见一股很清新的绿茶味道,往后多少年里,每次闻到绿茶,我都会想起那年秋天里骑着单车的沈嘉禾:微风带着沈嘉禾的绿茶味道,扑鼻而来,你载着我小心翼翼地路过田野,和我一路欢歌。
那天,我们没有看见塔。那个所谓的塔刚刚打完地基,而整个公园要在三年后才会完工,那个塔的旁边会建成一座吊桥,据说会命名为“锦绣良缘”。我当时大笑说,好俗气的名字,好好的缘分就这样辜负了。然后站在我身边的沈嘉禾说,落小落,如果三年后我带你来走一次吊桥,你还会觉得辜负吗?我看向你,微笑着摇头。可是,在回来的路上,我又开始猜测着沈嘉禾那句话认真的成分,我努力拿出自己的优点去和沈嘉禾放在一起,都是徒劳无功,我发现,在沈嘉禾面前我还真的没有一样可以匹配的优点。
班里的传闻开始渐渐多了,关于我和沈嘉禾。或许是因为那个年纪的青春萌动,我开始暗自欢喜。又或许这是老天无意中的一次安排,而我们又恰好缘分匪浅。当落小落和沈嘉禾从别人的谈话间流出,我不是没有一点点的沾沾自喜。许多年后,那个叫程稚年的男孩,带着他满脸俏皮的雀斑,一脸坏笑地告诉我,那个时候的落小落真的渴望被人注视,但是她实在太过平凡。
班里流言四起的时候,程稚年曾问过我,落小落,你真的那么喜欢沈嘉禾吗?我白了他一眼,明明是他喜欢我多一点。可是说出来的时候连我自己都略显底气不足。
可是大家都不那么认为。为了沈嘉禾,就那么喜欢当配角吗?程稚年不依不饶。
“你叫稚年真的当自己是幼稚园的娃娃啊,眼睛会看的嘛。”“就是因为眼睛看了,才会不理解。”“又不需要你的理解。”那天还是和程稚年怄了气。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映着他的雀斑,一脸无辜。我用力地推开程稚年,默默地走开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所有怨气的集结不是因为某个人的不相信和不被祝福,而是对于爱情本身,我还没有十成的把握,更何况对方是沈嘉禾,没人会相信也无法理解沈嘉禾对我的那份喜欢。而拥有小小骄傲的你也从未帮我分辨过,就算是同学们疯传着我如何纠缠你不放的时候,你也未曾开口表态过。在和程稚年怄气的那个黄昏,我曾在男生宿舍楼下徘徊许久,只为了程稚年的那句话。
他说,落小落,你等不到沈嘉禾。就算你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他一个晚上,他也不会来见你。那一天,和程稚年预想的一样,我真的没有等到你。
就算当时的程稚年在我身边,他也未必会了解我当时从满怀期待到心灰意冷的落差感,所以当程稚年安慰我说我明白你的感受时,我打断他,一个人永远都无法对另一个人的事情感同身受,你是可怜和同情,可于我,如同经历一场劫难。
那之后不久,微机课停上,我和你再无交集。英语作业我也尽量完成,遇到难写的题目我通通推给了程稚年。因为一起经历了那个漫长等待的晚上,又或许是每次你看向我和程稚年不解的眼神,我和程稚年之间开始变得亲密无间起来。
在我刻意躲了沈嘉禾几次之后,在走廊的拐角你喊我,落小落。声音温和而好听。
我本能地转身就走,却不想你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加重了力道。本该理直气壮的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你慢慢松开我,一如平常的温和,落小落,为什么躲着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你。你身上弥漫开来的绿茶味道,依稀还是那个骑着单车的少年,可是想起等待而难熬的夜晚,我不由得后退一步。
我和你就这样尴尬地站着,谁也不去打破沉默,似乎都在猜测对方的心思,又或许说一旦开口说话,就输掉了最原本的骄傲。这一幕被正巧上楼的程稚年撞见,我如同大赦,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似乎察觉到我的微小变化,扭过头看见和我微笑的程稚年,然后我听见你说,原来是因为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