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跳下去,香梅馆就吊死了一个头牌“瘦马”。
瘦马是什么?是穷人养不起的女儿,七八岁就被牙婆驵侩撺掇着买了去,送到瘦马馆,严厉又悉心地调教着,吃少食,勒细腰,缠小脚,专门给当地盐商富贾做妾使的。若看着模样儿标致、人物风流的,一准儿还请了师父,专教弹琴吹箫、吟诗画画、打双陆、抹骨牌、记细账、做炉食等百般淫巧伎艺。学到精巧处,又请一个女教师来,教她们梳头匀脸、点腮画眉,在人前先学三步风流俏脚步儿,拖着偏袖,怎么着行动坐立,怎么着言语温存,还有怎么着妖娆妩媚。等过了十四五,成人了,就可教她们熏香澡牝、枕上风情了。往往这个时候,她们自己也估摸着懂了,藏一本春宫图儿,如意君传,淫书浪曲,背地里演习出各种娇态;而稍稍有心计的,就悄悄懂得了熏香的妙处,一些人还从红毛子那里得来西书,看到一种说法:巫婆子用蔬菜和萝卜什么的做药,生出致命的气味来,这气味能让男人为女人筋疲力尽,而且交媾后遗留的气味,还能引诱豹子,豹子享受这气味,睡着了,就能轻而易举被猎捕。这当然是那些羊眼猴面的红毛子的故事,但是连豹子都能被香味吸引,她们是信的。于是,那些心思巧些的,除了闺房里终日焚着香炉,还少不了用胡椒、丁香、桂皮、肉桂等,几番调制,在身子上造出些令人迷醉的香气来。这可是她们日后拴住盐商巨贾唯一的门路。
就这样,养到了火候,妈妈送给她们一锅烟泡儿,半吃半烧,呛着吸一口,她们就可预备着卖给盐商做妾使了。
有道是,瘦马瘦马,任人骑来任人打,无论什么样的女儿家,只要做了这瘦马,就不再是她自己了。一个头牌“瘦马”死了,这其实没什么,只是接下来四年一次的斗瘦马,一下子没了主角儿,不好圆场。
斗瘦马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天凝门水关里的游船上,香梅馆的瘦马们个个红裙绿袄,涂脂抹粉,有唱大曲的,也有唱小曲的,笛韵悠扬,欢声袅娜,引得各处戏园的戏子、各处妓馆的婊子、抬轿的轿夫、拉车的车夫、扒墙撬洞的毛贼、明火执仗的大盗,个个心痒难耐,追着挤着来看热闹;小贩站在水岸边,将瓜子、蜜饯包好放在白布兜里,用长竹竿系着,喊一声“大老爷”、“大小姐”,扑蝴蝶一般追着游船,也不说价钱,随便打赏就是。等着茶水喝了、瓜果进肚了,约莫三教九流、各方神圣也到齐了,坐定了,这时候,专门说合将瘦马贩卖给盐商的“白蚂蚁”们就纷纷登上了船,开始了苍蝇逐臭般的四处游说:
“扬州这城,那就是盐商的城!姑娘有幸嫁盐商,终朝美饭食,终岁好衣裳!”
原本一个黑漆漆的夜,就这样被挤镶得星斗满天,灯火潋滟。
香梅馆最大的一条船上,丫鬟绿云正手忙脚乱地给董卿梳头。眼看着别的瘦马已经收拾停当,她心里焦急,把那刚刚挽起的凤凰髻一下子又松掉了。
梳好了头,绿云打来热水,准备打个热手巾把子给董卿擦手用,她的手太凉了。这时,有小丫头捧了今日斗瘦马的花名册进来。绿云翻了几页,气得把手巾丢进水盆里,溅了一脸水。
“你好好看看,今晚上来斗瘦马的,都是些什么人?全都是肚满肠肥的盐商富贾!”
名册里记录了“运鑫酱业”金家,南货店“新泰源”林家,还有瓷器店“月上轩”汪家,漆器店“庆余年”余家……满满一纸,狼奔豕突。个个都是有来头的大家。
“香梅馆不来盐商,还能来什么人?”
“你犯不着这样作践自己啊!这次你替了枉死的玉仙儿,我初还以为是佟妈妈迫的你,后来才知道是你自己要求的!你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进叶家?”
“给谁做妾,不都一样吗?至少去了叶家,还能有机会了了我母亲的清白,也算是尽了份为人子女的孝心。”董卿慢条斯理地说,透着对自己命运的漠然和倔强。
“你怎能确保叶家今晚上就能斗赢了?”
“去不去得了,全凭天意吧。”
这时外面传来佟妈妈的厉声呵斥,不用想,肯定又有哪个瘦马不小心得罪了客人。在香梅馆里,女人就是笼子里一只只沽价待售的禽鸟。
时间差不多了,佟妈妈进了外舱,董卿正要出来迎,这时,外面一条游船挤了过来。船上跳下一个宽袍大袖、满脸傲慢的男人。
“啊呀,韦管家来啦!” 佟妈妈满脸堆笑,识相地招呼着。
高高点起的船灯照耀着“韦管家”紫红的脸,他一言不发,使了个眼色,就有两个五大三粗的随从走过来,抓小鸡一样揪起佟妈妈,连扔带掼地推搡到男人面前。
佟妈妈哭丧着脸说:“韦管家何必这么大气性,我若知道金家公子今天也来斗瘦马,就断不让叶家也来了。”
“哼!我看你是巴不得呢。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
“瞧韦管家这话说得。这扬州谁不知道金叶两家--南象北虎,水火不容啊?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给你们两家凑成一桌儿啊。怪只怪花塘口的白蚂蚁刘润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激将法,竟将叶家二爷这个顽主儿请了来。你也知道,叶家二爷这个人物,别说是我一个瘦马家的妈妈,就是江宁府见了这宝货也镇不住啊。”
佟妈妈说着,一把扯过端茶出来的绿云,接过她手里的茶亲自递上去:“韦管家,你消消气,一个女人家做这营生糊口不容易,瞧你绷着个脸,把我们的姑娘吓得心口突突直跳呢。”
“果然这香梅馆里藏娇纳艳啊!” 韦管家朝绿云脸上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
绿云失魂落魄地盯着韦管家,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韦管家旋即又冷下脸来,摆出不吃这一套的样子,冲着佟妈妈冷声道:“别磨蹭了,快把玉仙儿叫出来,我们公子要提前验货。”
“验货?这不是难为我这个做妈妈的么?今晚斗瘦马,玉仙儿可相当于准新娘子,拜不得。”佟妈妈尴尬地笑着。
“拜不得?我们金家公子一句话,你佟妈妈敢当驴屁使了?”韦管家突然暴怒起来,“叶家你得罪不起,难道我们金家你就得罪得起吗?”
他一示意,后面一排家丁“哗啦”一下,散成一圈,把佟妈妈围了起来。
“韦管家这就不认识我了吗?”一边的绿云突然开口说道,“当年金公子得了武举摆喜宴,请过我们什锦杂耍班子去做热闹,不知道韦爷还记得不?热闹耍完了,金公子托你给我赏过一条香纱帕子。”说着,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条紫红色帕子,“瞧我这还留着呢。”
韦管家看了绿云两眼,好似想起来了,抿嘴讥诮地笑了,“姑娘,你一个走江湖的,我们家公子岂是你这样的人能攀得上的?”
绿云愣在那里,嘴唇哆嗦着,忽然抬着泪眼对他喊:“刚还说了,金家的话不当驴屁使,可这香纱帕子还在,娶亲的轿子呢?他说了迟早要抬轿子来……可轿子呢?害我从杂耍班子出来,生不能,死不能,只得落在了这瘦马家做丫头……”
“轿子?呵呵,我们金家是来送轿子的,只可惜是给那玉仙儿姑娘的!” 韦管家朝着绿云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沫,“好个不知羞的,你也配!”
绿云怔怔地杵在那里,董卿隔着窗户,也能感受到绿云那充满愤怒和绝望的表情,她走了出来。
“这又是谁?”
“贱字玉仙。”
“哦,这就是头牌玉仙儿啊?今年几岁?”
“痴长十九。”
“瘦马牌上不是写十八吗,怎么突然多了一岁?”
“是虚岁。”佟妈妈赶紧上前去说。
“姑娘上前走走。”韦管家乜斜着眼,上前细细打量着董卿,“姑娘扶裙……再扶着一点,把那一点小脚露出来……怎么还不肯?手拿出来瞧瞧……”
佟妈妈看着韦管家粗糙的手在董卿的身上戏弄一般滑过,赶忙上去解围,却被韦管家一把推开,“敢不让验货?你这是做瘦马,还真拿自己当千金大小姐啊!”
董卿别过脸去,闭上眼睛:“爷细着看,就当相畜生!”
韦管家绕着董卿转圈子:“姑娘真会开玩笑,你能当畜生,我可不能当那下三滥的驵侩。今儿,我只是来替我公子相上一相,看值不值当掏个千儿八百两的银子来斗一场?”他那一双不怀好意的老眼又在董卿的臀上瞧了几瞧,然后一巴掌拍下去,“牙尖嘴利,肤白臀翘,果真好瘦马!”
韦管家带着满意的神情朝门外走去,临走对着角落里还在哭泣的绿云说道:“你还是别当陪嫁丫头了,我韦爷行行好给你开扇门,来半夜伺候着端溺壶吧,这可是我家公子特许的!”
绿云涨红了脸,一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阵哄笑声后,那群人杂沓地跳上了自己的船,绿云跳起来朝他们的背影徒劳地喊着:“畜生,都是一群畜生!”
董卿拉住绿云:“这样骂他们,脏的是你自己的嘴。”
此时大船的正舱里,叶家二爷叶守伦早早地到了,他把手里的鸟笼挂在船舱口,嚷嚷道:“该到时辰了吧。”
打杂的出去转了一圈,回说金家举人还没到。二爷听了,掷掉手中的瓜子叫道:“一个酱菜园子里来的,满身的臭味,凑什么热闹!”
正说着,帘子掀开,金南生笑吟吟地走进来,照着各人彼此作了一揖,独独漏掉了叶家二爷,之后指着船舱口的鸟笼抱拳道:
“这白铜雕花紫漆鸟笼子啊,你可是好生委屈,土挡五道圈五十六根条,腻子底,铁抓钩,一看便是内务府造办处造就的大内用品,却装了个这四六不搭调的黑章子。唉!看这叫的声音,叽儿叽儿的,一看就是只可怜巴巴儿的小油鸡,算不上个正经鸟……”
大伙儿听得哈哈直笑,叶家二爷气得脸色发青。
佟妈妈也忍不住捂着嘴笑道:
“金举人,这到底是做了官,不比以前了。说话也变得咬文嚼字起来,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啊!亏得是叶家二爷海涵,否则这花好月圆,你们两家要打起来,那可是花上晾起了裈,十足的大煞风景呢……呸……看我这张嘴哟!”
二爷站起来把眼一瞪:“我说金南生,你懂得个屁?我这是上品的南路红子,可是去年夏天鸟贩逮的热红儿,一茬毛,你这样不识货的,哪里懂得这些。我看即使你做了武举,也还是上不了台面的货,怎么说也是酱菜园子出来的!”
“哼,你们叶家祖上当年也不过我们金家的马夫而已,别以为靠着坑蒙拐骗起了家,就上得了台面!”金南生的言语间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派来。
“你们金家怎么了?祖上再厉害,一听长毛军进城了,便哄骗着我们祖上买了你们废纸一样的盐引。可转眼长毛军败了,废纸又变黄金了,又费尽心机想要回去,这叫什么?这叫没种还眼皮子浅!怪谁呢?怪只怪倭瓜也有串秧的时候,生了个怂孙子砸了招牌。招牌都没了,就别惦记着再重新做回盐商了,把那又臭又酸的酱菜做好了,也算对得起祖宗。”
二爷叶守伦把能想到的词都搬出来挖苦,他什么也不怕,就怕叶家丢面子,就是这口舌之争,也绝不肯输了。
金叶两家争斗多年,缘起叶守伦的曾祖父时期。当年长毛军闹兵变,很多盐商大户纷纷出兑自己家的盐引,当时街南的大盐商金琼枝着急将十万引票脱手,叶家曾祖父叶广贤独具慧眼,卖房典地借高息,一举把金家金琼源盐号过户为叶恒源。同治三年,长毛子兵败,盐区重新设官统制,引票猛涨十倍,叶家从无名小卒一下子升为盐商里面的小黄狗。这下金家后悔了,联合了当时的盐业大户,轮番来游说,想要把叶恒源再过户回去。可叶家几代人都在金家做过马夫,好不容易立了自家的匾,就要几世几代的传下去,自然不答应。金叶两家从此结怨。到了二爷的父亲这一代,金家渐渐在争斗中完全退败了下去。二爷至今还记得,他父亲闭眼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我给祖上添荣光了!”
二爷叶守伦的大哥叶守仁执掌叶家之后,叶家的产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叶守仁三十岁那年一举拿下了西坝行盐口岸14余处的承办权,成了响当当的四象之首。叶守仁把漆红染黄的“永和谦盐号”六字匾额挂了起来,涕泪交流地跪在叶家祖宗的牌位前,也隆重地说了一句:“我给祖上添荣光了!”
给祖上添荣光这样的事情,似乎一直与这位庶出的二爷沾不上任何关系。不过,今晚既然与金家狭路相逢,二爷怎么也要为家门拼死一斗了。输什么也不能输了叶家四象之首的面子!
佟妈妈见火候已到,令人把羊角灯挂了起来,高声宣布斗瘦马开始了。
人们热闹地压上筹码,庆余年漆器店的老板余大庆笑着压下重注:“我赌叶家二爷赢!”
人们问:“为什么?”
余大庆神秘兮兮地吊着大家的胃口:“叶家二爷今天可是带了宝物来,金银有价,宝物却是无价的。就看二爷舍不舍得赌了。”
金南生听着余大庆的话,啐了一口道:“那得先问问我口袋里的银子答不答应!”
“你一个酱菜园子的,能带多少银子?我这个宝物,可值得了教场这条街!”二爷咄咄逼人。
金南生看着叶家二爷狂妄的样子,鼻子哼了一声,摆弄着壶茶,哧溜哧溜喝着,暂且没有言语。
穿得花红柳绿的佟妈妈这时走上前来,哑着嗓门叫喊了一声,“正式开赛了!”
金南生在羊角灯下的幽暗中看着二爷叶守伦,冷冷地笑着,不假思索兜头就“哗啦”一响,丢下了一包五百两的雪花银。
佟妈妈掩抑不住的惊呼从喉咙里打个转,活活咽了下去。余大庆端着鼻烟壶走过来,脸上浮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喷了一口烟在他俩中间说,“金公子这么大排场儿,还让不让我们几个跟着玩下去啊?”
筹码摆好,庄推起来,桌子上就围起了许多品类不齐的人。几局下来,先是那汪老板申明自己退出,只是陪打,下来余大庆也咧嘴笑着,直叹息囊中羞涩,再玩下去恐怕要蚀了老婆本,说着也退出了。
这时候一个子儿还没洒的二爷却反唇相讥道:
“看过砍头的,没看过这样唬人的,不过就是先撒几把银子,吓得大家以为他带了千两万两来了。”
金南生不紧不慢地接过话:“我今日准备了足足五千两,只是你又准备了什么,出来亮亮。”
二爷玩弄着自己的小手指,“我的家底儿亮出来只怕会吓死你!”
“谁吓死谁还不一定呢!”
金南生推开案上的茶水,把一直亲随其后的韦管家叫了过来,又用剩下的三千两换了筹码过来。韦管家把那些筹码往前推时,额头上一溜儿汗珠子。他想说些什么,可金南生并不听他言语。
周围的几桌见他们这样斗法,就知道自己只是被邀来陪太子读书的,于是纷纷停了手中的牌,也过来围观。又过了几局,金南生面前的筹码开始堆成了小山,而二爷面前的已消减得稀疏可数,他的脸色愈来愈凝重,渐渐地满头大汗了。等金南生推倒最后一条,二爷猛然站了起来。他不理大家的催促,要了一个烟泡长长吸了一口,这才敢壮着胆子去摸最后一张牌。
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围看的人也全屏住了呼吸。
不错,九点,红八靠虎头!二爷忍住心中的欢喜,盯了对面金南生一眼,正要把“赢了”二字吐出口,这时候,却见金南生咽了一口茶,双手一摊道:
“三家两家对子,一家天九点,又得赔个统庄!哈哈,什么牌不好摸,偏摸了这份绝户牌,赶快认输吧! “
二爷输了。
二爷恰是四十年来未娶妻妾,这最后一把还又输了,被人嘲谑绝户牌,还是被金家人嘲谑,直气得把牌掼在地下。二爷一壶酒灌了下去,从怀里掏出一只黑木漆盒放在桌上。
“赌有赌品,我可不想丢了我们叶家的人,既然如此,我也亮出我的家底儿。大家想不想知道,当年我太爷爷是依着什么从金家手里赚来了盐票?想不想知道,我们叶家十二年前得罪了户部尚书查四爷,险些家破人亡,又是靠着什么东西化险为夷的?”他颤颤巍巍地指着那只黑木漆盒,“今日我仗着酒胆说出来,就是这个宝物!这是我们叶家传世的宝物,乃是当年暹罗国的高僧所赠,正是有了这宝物的庇护,我们叶家今日才能富甲一方,我今天就拿它来赌,就不信堂堂二爷我今日会输给金南生你这样一个不入流的酱菜蛆儿。”
二爷的手指都要触着了金南生的鼻子,可金南生却纹丝不动,一边沉耳听着,一边抓起一把花生粒在嘴里嚼着。金南生掩饰着内心对这个宝物的极度渴望,却没有丧失基本的思考。
“我怎么能相信你这里一定是宝物,最起码得打开看看。”
“这东西打开,可就从宝变废了。不相信,那我就认输,横竖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二爷作势要把盒子收回怀中。
“你想反悔?”金南生伸出手制止了他,眼镜微微眯了起来。
周围的人不由得都嚷嚷了起来:“好歹说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让我们见识见识!”
这个时候,二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起来确实喝得过醉了:“不信大可问问余大老板,我这阿育童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
余大庆终于等到了自己开口的时候,他大袖子一甩,煞有介事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口道:“阿育童我是知道,还有一种叫阿育丽,是阴阳不同的两种,确实是罕见的宝物,听说只要虔诚敬它,要财得财,要官得官,无有不心想事成的。”
“我的话可以不信,余大老板的话总该信了吧!”二爷双手叉腰,扬着下巴不屑地瞅着金南生,“若不信,对着它念三遍阿弥陀佛,它自会动给你看。”
“试试!”众人像打了鸡血。
金南生将信将疑地对着那黑漆盒子连着喊了三声“阿弥陀佛”,果真,那盒子颠颠地动了几下,二爷赶忙去桌上捧它,却被金南生抢先拿走了。
“就拿它赌了!”
“不行,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我不赌了,这些银两远不值我这个宝物的钱!”二爷突然从金南生手里夺回盒子。
“你说多少银两,大不了我再加上!”金南生把身上的银票全拿出来摔在桌上。
“要加就加一个狗舔项圈儿,待会儿那瘦马出来,谁输了,谁绕着那石榴裙舔上一圈儿。”
“成!”金南生仗着钱多,浑然不怕。促催他快点坐下,开始最后一把豪赌。
二爷似是酒劲儿上来了,脚下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重新摸索着坐下。时间几乎是在一片寂静中流走的。
等那一溜五颜六色的牌被“哗啦”一下推倒时,人们瞬间目瞪口呆。
二爷赢了!瘦马董卿今晚将是叶家人了!
叶家二爷此时像一只突然沸腾起来的大锅,“咕嘟咕嘟”把剩下的酒全灌进了嘴里,整个船上传来了他一声一声欢喜的叫喊:“金家……哈哈哈……你们老子输在我老子手里,你们孙子今日又输在老子我手里。”
垂头认输的金南生此时还是舍不得手上的“宝物”,他非常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庇护了叶家。
“想知道,那就打开看看呗!”此时的二爷戏谑地笑着,紧催着他赶紧打开。
金南生看了二爷一眼,“啪”的一声,摁了匣子上的八宝转心。
盒子打开了,人们没有看到什么宝物,却只听得“啊呀”一声喊叫,紧接着周围人都跳了起来。尖叫声混合着踩踏。
“耗子,耗子,好大一只黑皮耗子!”
二爷拍手大笑:“看看爷爷送你的宝物,真正一个大活宝哪!”
在这尖叫声里,二爷跳到了桌上,高高站起来,大声叫道:
“来来来,大家都别走,二爷我今日免费让大家看一出好戏,看堂堂金家二公子是怎么舔我叶家一个侍妾的石榴裙!--佟妈妈,还不赶紧把玉仙儿请出来……”
打扮得一团簇新的董卿被人推了出来,余大庆和几个盐商不怀好意地围过来,连推带搡地将金南生和她挤成一团。
韦管家先哭了起来,金南生骂他:“哭什么哭,没有输不起的,”他说着,转头恨恨地看着二爷,“叶家老二,你这个王八蛋,我操你祖宗!”
就在金南生被众人推得节节后退时,人群中有一双眼睛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她是绿云,此时她的表情扭曲而复杂,她突然推了韦管家一把:
“让你家公子跪下。”
金南生在一阵哄笑后,跪了下来,绕着瘦马董卿垂地的石榴裙,爬了一圈,最终还被迫舔了她的脚面。
二爷看到这一幕,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捂着肚子打滚。
“金南生啊金南生,我一只耗子,换来你这白花花五千两银子,还让我白白得了一个美娇娘……哈哈哈……好个孝顺的孙子呦,你伺候的爷爷我好舒坦!比做可皇帝还舒坦!”
金南生站起来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变化,“二爷,你给我记好了,今日你吃我一跪,总有一天,我让你二爷头顶香灰在我面前认孙子!”
“哈哈哈,我认孙子?今儿晚上吃得酒醉肴饱,又亏了你这个孙子让我做了回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皇帝!”二爷彻底醉了,“孙子呦,你如此怠慢孤王,待孤王摆驾回宫,将你推出午门斩首。”说说就罢了,他嘴里哼哼地唱起来了:“为孤王,坐江山,风调雨顺,全凭着,叶家守伦定乾坤。孤王摆驾……”
得意的二爷露出蠢气的一面,用搏杀老虎的劲道猛喊了一嗓子:
“我他妈的终于也干了回爷们的事!……打酒,打酒,打……什么酒?”
“要原坛,堆花原泡子,好烧酒。”瘦马董卿突然开口了。
二爷听到这样一句熟悉的话,心头微微一惊,赶紧又接道:
“噢,小酒鬼,知道的还不少。那我这是半斤一簖子,你那酒瓶儿几簖子能装满呢?”
“你涡一簖子,往这里倒,我数数。一呀一个一,二呀一个二……系(四)呀一个系(四),刚好倒满,是两斤。”好似天外传来的魔音从瘦马董卿的嘴里缓缓发出。
二爷脸上狂醉的喜态瞬间转变成见了瘟婆的惊骇。
“你,你,你是?”
“不是我,谁还能记得小时候爷俩打酒的事?”
“你,你没死?”叶二爷慢慢瞪大了眼睛,看清了此时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董卿时,声音颤抖了起来,“这瘦马我不要了……你们爱卖谁卖谁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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