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6日,按照末世论爱好者们的说法,人类就剩两个月好活的了。
早晨从四点多就开始下雨,一直持续到傍晚,雨不大,却非常黏人,下得整条街像是消防车和清洁车对撞后的事故现场,又脏又荒凉。江宇雪吭哧吭哧地拖着两个行李箱,口袋里揣着半张从小广告上撕下来的纸,纸上写着新房子的地址。
所谓的新房子一点儿也不新,上世纪初的,没翻新过——但是,这栋小楼房虽然破,比起它周围那些月租8000元起还不包物业管理费的高尚小区,破得还是很可爱的。
说回来,历史上的今天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江宇雪迷上了一个歌手,二是江宇雪暗恋了很久的隔壁班男生终于写了张字条给她:仁人志士黄藤酒,革命同志红酥手。
八年后的今天,江宇雪念大四,专业一般,成绩马虎,前途未卜。传统文化意义上优秀毕业生的三条光明大路:保研、嫁人、当老板——她哪个都不沾边儿。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喜欢的那个歌手开了个人演唱会,犹豫了很久订了票,而事到临头,她却决定不去看了。倒不是江宇雪突然厌倦了文艺小情歌大连唱,促使她放弃的原因,是心理素质不过关。
上午,江宇雪在宿舍打包行李的时候,偶然听说以前初中的一个男同学,要在今天结婚了——曾经写字条给她的那个。
据说,新郎新娘把勾肩搭背的婚纱照印在喜帖上,从大江南发到大江北,染红了整片华东平原——这还不算完,他们居然还要带着亲友团,携手同心地去听江宇雪最爱的歌手的演唱会!
一想到她江宇雪曾经眉来眼去过的有情人,和他法定的夫人,他们两个卿卿我我、狼狈为奸、伤风败俗……跟他们坐在同一个场子里听情歌、安之若素地悲春伤秋?是可忍孰不可忍。别的不敢保证,江宇雪心头的惆怅,就算隔着大半个体育场,也能轻而易举地击穿一排排无辜情侣们貌合神离的心脏,把喜事变成丧事。
总之江宇雪非常不爽。
这段本应该安息在记忆中的过往,在长达八年之后,突然在江宇雪心里拔地而起,幻化成一座畸形的牌坊,那上面血淋淋地悬挂着她人生中的每一个未遂之愿,她倒过的霉、她碰到过的小人、她通不过的考试……这样那样的,一瞬间全冒出来了。
以前江宇雪觉得,忧郁能为一个人增添人格魅力,忧郁的人身上往往有很多伤疤,每一条伤疤都为他们挖掘了人生的深度。可到了今天,江宇雪亲手剥开自己这些老伤疤,才发现底下也不过都是些庸俗的可耻的笑话。
不爽归不爽,演唱会不去的话,钱就浪费了——这一张票就花了将近四个月的补助,就算扔在地上,老娘也得听个响儿!
江宇雪一攥拳头,骨节嘎巴地响了一声,瞬间,寝室里其余几个正抱着书狂看的女生齐刷刷转过头来,目露凶光。
离研究生入学考试没多久了,着魔的人也越来越多,江宇雪她们寝室里那几个姑娘就是。最近她们突然觉得,宿舍天花板上那两根日光灯管一直在发出一种超频的噪音,非常影响她们专心念书,于是就把灯管卸下来,砸烂了——砸的时候手法异常娴熟,玻璃碎得无声无息的。
江宇雪顿时产生了危机感。她相信,再这样下去的话,她的呼吸或者心跳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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