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强者”是父亲自以为是的游戏,却成为我年少时无法逃避的噩梦。
我厌恶父亲的一切决定,逃离原来的生活,去做一个他眼中的“废物”。
我们的斗争从无止息,直到一场疾病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却让我得到了实现“勇敢”的机会……
本书是新生代作家笛安的全新中短篇小说集。收录笛安具代表性的八篇作品:《莉莉》《怀念小龙女》《广陵》《请你保佑我》《塞纳河不结冰》《圆寂》《威廉姆斯之墓》《胡不归》。作者通过成长中的不良少女、深谙生命之道的行乞者、抉择生与死的老人等完全不同的人物形象和人生经历,呈现个体生命自我意识的觉醒、生命的彷徨、生死的思索和对人性善恶的考量。
怀念小龙女
“算命的说,我会死于阴历九月中。”
我一边切西芹,一边说出上面那句话。没错,我是说给这些西芹听的。她们在我的手上慢慢变成一个又一个匀称而且精妙的菱形,淡淡的绿色,隔着灯光看,通体透明。我那把终年沉默寡言的菜刀闷闷地对我说:“你的刀法越来越好了。”我回答说:“谢谢。”我有些受宠若惊。得到一句他的夸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刚刚说到什么地方了?”我问西芹们。
“你说你会死于阴历九月中。”她们嫩声嫩气地说。
“对。”我微笑,我喜欢跟她们聊天,我是说跟那些肉类相比,蔬菜们的声音总是水灵灵的,对任何事情都充溢着新鲜的好奇。
“疼不疼?”我问。
“不。不疼。”她们七嘴八舌地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是在剪头发。”
炒锅在一旁冷笑,他说:“待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什么叫疼了。”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他于是很听话地保持沉默了。
“阴历九月中。”西芹们说,“那时候天气已经要转凉了啊。”
“你们怎么连这个都懂。”我惊讶。但是我马上就想到了她们都来自田野,这个古老的历法记录的其实是她们的生辰跟死期。
“你现在已经活了多久啊?”她们天真地问。
“我今年二十五岁。我是说,我已经活了二十五年。”
“那么老啊——”她们欢天喜地地惊呼着,“你们人真是奇怪,我们才活一年,已经觉得很漫长了。可是你们要活这么久,你们该多寂寞呀。”
“二十五年很短。”我说,“还有很多人活得比二十五年长得多。一般来说,一个人会活上三个二十五年,甚至更久。”
“真是怪物。”她们嘻嘻哈哈地娇笑,“怪物。”我想我是不可能和她们解释清楚这个事情的。这是文化差异,没有办法。
我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放下菜刀,把切好的西芹放在白色的瓷盘里。她们娇嫩碧绿的身体接触到盘子的时候,都惊呼着说冷。她们真像十几岁的那些小姑娘,嘈杂、好奇、天真,觉得什么都很好笑。
电话响了,我在围裙上擦一擦手,去拿放在微波炉上面的分机。孟森严的声音就静静地传过来,充满了这个小小的厨房。厨房虽然小,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让我忘却时光在流逝的地方。孟森严说:“宝贝,我今天加班。”我说我知道了。然后他吞吞吐吐地说:“还有就是……加几个菜好不好?”他说他今天约了某某和某某某到家里来吃饭,没有提前告诉我是因为情况的确特殊。某某于三个小时前被已经订婚的女友甩掉。孟森严认为他应该在这个时候陪某某喝上几杯。至于那个某某某,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单身汉,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凑热闹的机会。
这就是我的生活。这个打电话回来的男人,孟森严,是我的丈夫。我叫海凝,二十五岁,全职家庭主妇。
我觉得西芹们似乎已经从这个盘子的冰凉触觉里感觉到了末日将至。她们变得沉默了,甚至有些烦躁。她们开始齐心协力地排斥我放在她们身边,也就是盘子边缘处的那几枚蒜瓣:“滚。滚出去呀。丑八怪,又扁又胖的凭什么来占我们的地方!”
几枚我精心切好的、小小的蒜瓣沉默不语,但是委屈地看着我,像只受了欺负的眼泪汪汪的小狗。他们还是婴儿,不怎么会讲话。于是我阻止这些西芹:“你们在干什么?他们是你们的小弟弟,你们该好好相处。过不了多久,是他们陪着你们下油锅。”西芹小姑娘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微笑了。我在她们此时说话的语气里面听见了一种刚才还没有的沧桑。西芹说:“你们人真好啊。你们能活那么久。”
怀念小龙女
胡不归
莉莉
威廉姆斯之墓
圆寂
广陵
请你保佑我
塞纳河不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