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为写匠》:
1979年,我因教学成绩较为出色,而吉星高照地在我们学校第一个由民办教师转为了公办老师,我爱人也如鱼得水,开始放开手脚干起了个体缝纫业。此后,随着经济条件的不断改善,作为一个农家子弟的我,竟然喜出望外地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斋——“不已斋”,并陆续购置了不少我所喜爱的书。“雨霁云消,心事如潮”,我与那疏远了很多时日的书籍重又日亲日近了起来,在书海中尽情遨游的好梦终于得以再度成为现实。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这时我的身子骨也开始有了明显的好转,于是无论是严冬酷暑,抑或是清晨黄昏,我都俯身于案前灯下,埋首在书里卷中,巴不得将里面的宝贝一口吞下肚去,恨不能将过去的损失一下夺将回来。而且,在像春蚕那样使劲地吃叶成长的同时,我也开始尝试着学习吐丝结茧,将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一形诸笔墨,渐渐地走上了一条撰文著书的路。经常埋首攻读,我更为强烈地感受到了“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和“为有吟哦殊不倦,始知文字乐无穷”的无比温馨和快乐;不时搦管为文,我愈发深切地体验到了“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和“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的无穷乐趣和欢愉。
不过,真要在教学研究和撰文著书方面弄出点名堂来,还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因为白天在校忙于教学,这些工作只能在放学回家以后和晚上进行,而这就在我们家里产生了一些矛盾。我爱人是搞个体缝纫的,除了干缝纫活以外,还得承担差不多全部的家务,确实是忙得够呛,所以见我回家后对家里的事啥都不顾不管,也就免不了跟我常犯嘀咕:“一天到晚,不是本子就是书,还真成了书公子哕;这家里的事儿,成天手不动弦丝,哪还像个当家的!”说实话,她的这些话确实都说得在理,无可辩驳,所以我绝不可跟她针尖对麦芒地硬碰硬,而只能软柴捆硬柴地慢慢跟她磨。于是,我便总是不失时机地跟她叹苦经,说是这人民教师如何如何不好当,这教研成果如何如何不好出,恳请她的体谅和宽容,可她实在是太忙了,因此也就从没有松过口,让过步。没有办法,我只得尽量瞅空帮着她买米买煤,洗衣烧饭,有时甚至还得“客串”一下,帮她拷拷边儿什么的。就这样,矛盾渐渐缓解了,双方相安无事。不过,在我的内心深处,却依然说什么也无法平静:我可以帮她干些活儿,她能不能也对我的事业有所理解,有所支持呢?琢磨了好一阵子以后,我终于想出了一个新点子。一天,我便先远兜远转地跟她说道:“我们的语文书上有一篇叫做《天山景物记》的文章,里面说到天山有条野果子沟,沟里长满了野苹果树,春天,五百里的苹果花开无人知,秋天,五百里的累累苹果无人采,多少年来,这条沟堆积了几丈厚的野苹果……唉,你说可惜不可惜?”见我冷不丁地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她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和脑,便不解地反问道:“可惜是可惜,可我又不是国家的总理,你问我这个顶什么用呢?”“你不是国家的总理,却是我们家庭的‘总理’呀,我这是大同小比嘛,这事儿跟我们家的关系可大着哩!”“看你,天花乱坠的,愈说愈不着边际了,我才不信你那一套呢!”到了这节骨眼上,我不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如今,我已快近知天命之年了,若是再不帮助学生推出些文章,若是再不总结研究出些教学上的东西来,我岂不也将成为一个野果子沟了么?”“成为一个‘野果子沟’……”她将我的话语轻轻地重复了一遍,那黑亮黑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转,终于明白了我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便笑了笑说:“那你倒说说,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我见机行事,趁势说道:“办法是有一个,那就是请夫人高抬贵手,别再老念紧箍咒了,让我能尽量从家务劳动中‘解放解放’。”“你呀,可真够鬼的!”听得出来,那怨嗔的语气中更深含着一层爱怜的情意,我不由得心头一乐。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