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佛音》：
出自原文（书摘部分建议带有关键字），必须文字格式 滴血的思念
——给女儿小雨
李 瑛
在妈妈墓前
吹不断的天风
流不尽的野水
年复一年，已忘记多少次
你在妈妈墓前，泪光中
点燃明烛，献上花朵
然后把心头的伤口撕开
把连着血肉的思念和痛苦说给她
在这里，爱的距离似乎
比生时更短，像挽着手
年复一年，让山花野草
摇着你的身影，你不愿
让妈妈看见没有她爱抚之后的
你沧桑的脸
晒不干的雨露
挥不去的云朵
如今，你去了远方，再不回来
只有我带着我的影子去祭她
如果她寻找你
我不敢说出你在哪里
我不愿用生命的语言谈论死灭
我怕看见她的眼睛和颤抖的肩膀
我只能转过身去，站着
沉默，如一块生铁
抚摸着你的手
你的手是四月么
一边播种，又遍地开满鲜花
你的手是八月么
一边收割，遍地是成熟的果子
现在，死寂的病房里
夜正倾斜，瓶花枯萎
窒息的灯光暗下来
你在昏迷里
我爱抚着你柔弱的手，你知道么
辛劳了六十年的
皮肤、血管、骨节，你知道么
我擦干滴在你手上的泪
怕把你灼伤，你知道么
六十多年前你出生时，也是在医院
妈妈第一个吻你之后
我亲着你乳香的小手
发现你右手背有粒针眼大的斑迹
如今六十年，竟变成小纽扣般大
我的眼睛后悔没仔细看它
随你一起在风雨中长大
匆忙岁月中，你多么热爱生活
每天下班回来，总是
左手抱一捆捆诗稿、书籍
右手提一袋袋青菜、水果
在劳顿和疲倦中微笑着
带回家的全是温馨和幸福
匆忙岁月里，你多么热爱这个世界
从南海捡回一粒粒贝壳
从深山带回一颗颗石子
你摇响茶马古道上不死的马铃
你和楼兰残堡下的箭镞对话
你在莫斯科大厅朗诵诗篇
让地中海的水浪打湿你的脚趾
现在你把自己抚摸过的一切
书柜里堆满的书报、信件
案头的电话、纸笔、灯盏
一件件平凡纷杂的事物
全部都留在了昨天
它们都已经距你很远
它们都已经变冷
你心头无限滚烫的留恋
都已变成一片永恒的毁灭
巨大的痛苦把你淹没了
把这个早春二月苍白的夜淹没了
我抚摸着你柔弱的手
像抚摸着你六十年的艰辛
像抚摸你生命的欢乐和忧伤
像抚摸你一首首诗的一个个字
又像抚摸我自己
我血肉的一部分，灵魂的一部分
你忍辱负重的双肩
再不能迎接玫瑰色的黎明
悠悠激荡的白云流水
现在，都如一缕苍烟消散了
眼前，窗帘低垂着
窗外，冷月已经死去
只几粒星斗惊惧地尖叫
你心头燃烧的爱已经熄灭变成灰烬
你的手像折断的树枝垂下来
再无力抚摸这个你所热爱的世界
你多想召唤它，再看它一眼
多想把自己最后一丝精力献给它
但已无可能，已无可能
无论写一首诗，种一棵花
或拾起窗前一片飘落的叶子……
等你归来
“爸，我开会去了，几天就回来！”
提着行囊，轻轻地把门关上
星期一，没有回来，已经三天
星期二，没有回来，是否会期延长
星期三，还没回来，或许又被邀去采访
星期四，还没回来，也许因风雨停航
星期五，仍没回来，莫非病了，她从不会珍
爱自己
星期六，仍没回来，手机关闭，究竟去了何
方
星期日，轻轻地打开她的屋门
呵，都在苦苦地等待
书，笔，电脑，茶杯，座椅，床
一双双红肿的泪眼凄然相望
冷寂的空间，凝重得像石头
她的遗像静静地挂在床头，微笑着
才猛然发觉，过去一次次外出
回家后常说的第一句话
“爸，我回来了！”早已埋在千山之外
成为绝响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
深刻认识世界和自己
我会成熟，就像一穗小麦或一只苹果
总有一天，我会突然找到
写给你的诗中那个久寻未果的恰当的词语
总有一天我会回答
上帝和魔鬼的任何追问包括生死
但我不相信教堂尖顶传来的
上帝神谕和佛国讲的生灵的轮回
我只相信太阳和月亮孕育的
这个真实的世界
总有一天，我会听懂
你从三千年前捡回的那只陶埙
讲诉你的故事
我会听到你朗诵诗的声音
讲话的声音和倾诉委屈的痛苦
总有一天，河流会告诉我
我们逝去的时间的去处
我就会随它沿着记忆找到你
总有一天，我相信你会回来
搀着妈妈一起，笑着回来
那时，我就会从悲痛煎熬中走出
心头的伤口就会愈合
当然，也总有一天，我会
尊重法则，从容地先你而去
消失在苍茫空间，云覆盖着
我的诗会告诉你我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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