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子·八说》中有段话最可见韩非对孔墨不肖:“孔墨不耕耨,则国何得焉?修孝寡欲如曾史,曾史不战功,则国何利焉?匹夫有私便,人主有公利……古者亟于德,中世逐于智,当今争于力。古者寡事备简……人寡而相亲,物多而轻利易让,故有揖让传天下,今处多事之时……大争之世,而循揖让之轨,仿圣人之治,谬也!”
如何治当今之世呢?韩非要求停止百家争鸣,“言行不轨于法令者必禁”(这恐怕是最早的禁言之说,当然此前有周厉王暴虐,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这对后世民主风气的生成,影响极坏)、奖励耕战、法、术、势并用以治国。
以上是《庄子》、《韩非子》寓言在内容上相同或相近的地方,下面说完全不同之处。
《庄子》寓言讲得特别多的内容是养生。
“斥鷃笑鹏”是《庄子》第一篇《逍遥游》的第一个寓言故事。讲有几千里那么大的大鹏及小到指头那么丁点的斥鷃,虽然彼此都很自得,但他们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自由,仍然有所依赖,人要获得真正的自由,只有破除功、名、利、禄的束缚,进入无忧无虑的境界,从而与自然万物相呼吸,与天地阴阳共变化,使人性顺应自然性,这就是宇宙心胸,这就是庄子认为的无所依赖的真正自由,是庄子养生的最高境界。
“望洋兴叹”出自《庄子·秋水》,借海若与河伯的对话讲人不应该局限在狭小空间洋洋自得,应该知道天外有天,宇宙无穷,从而平静心态,敞开心扉观照万物。
“泥涂曳尾”、“鷃鶵与腐鼠”两个寓言也出自《秋水》篇。前者说楚王派两位大臣持厚礼重金聘请庄子去当宰相,庄子说:听说楚国有一只大神龟已死去3000年,人们把它的龟壳放在大庙上天天供奉。你们说这只乌龟是情愿死掉,留几块骨壳受人供奉,还是乐意活着拖起尾巴在泥地爬?两位大臣面面相觑之后,异口同声回答:宁愿活着在泥里爬。庄子哈哈大笑:我也要拖起尾巴在泥里爬!后者说庄子的同乡同学惠施在梁国当丞相,突然听说庄子已到梁国并欲谋其相位,于是惊恐万分,派人在城中搜查。庄子坦然地进宫见惠施,说:有一种鸟叫鷃鶵,从南海飞到遥远的北海,一路上千山万水,但是它非梧桐不歇,非竹实不食,非甘泉不饮。有只猫头鹰正在吃一只腐烂的死老鼠,看见鷃鶵从头顶飞过,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大叫:嘿!你敢来抢我的死老鼠?老同学是拿你的梁国相位来吓我吧!这两则寓言表明庄子视官场如坟墓、如腐鼠,他宁可选择贫穷的自由,也不要富贵的束缚与扼杀。
《庄子·列御寇》中“舐痔得车”这个寓言,也表明庄子类似的心志:曹商是庄子的同乡同学,受宋王之命出使秦国,去的时候只几辆车,由于秦王赏识,赐给他百辆马车,曹商回到宋国,故意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到庄子破烂的小屋前炫耀说:住乡间破屋,织草鞋谋生,饿得面黄肌瘦,这是我的短处,拜见大国之君,得到百辆马车的厚赏是我的长处。庄子不动声色地反唇相讥:秦王招人医痔疮,说能挑破痔疮的赏车一辆,用舌头舐痔疮得车五辆,治病的手段愈肮脏,得的车愈多,你是给秦王舐痔疮吧!怎么会得这么多车?庄子用这个寓言尖酸地讽刺官场上的官僚们如逐臭之蝇,吮痔舐癣,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庄子清高的形象也特别鲜活,后世学人多有赞叹和效仿。
庄子养生的方法,主要是顺其自然,该生的时候我生,该走的时候我走,来不喜,走不悲。庄子妻死,他鼓盆而歌,遭惠施责骂,庄子不以为然;庄子自己将死,弟子欲厚葬,庄子不许,嘱咐弟子只要落土安葬即可,他认为尸骨被鸟啄,被蚁啃,都是返还自然,何必舍此求彼呢?庄子实际上是淡淡的悲伤者,他看穿了人生有亡国之恨、刀枪之灾、离别之苦、相思之愁、劳作之累、饥寒之患。在《至乐》篇中借骷髅之口说人死之后,无君于上、无臣于下,没有了四季劳作奔波,没有饥寒交迫,即便当国王,也不会这样无忧无虑,这样快乐。死亡是进入天堂的快乐逍遥,谁会再去追求人间劳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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