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书感
熬过严寒待物华，狼奔豕突毁春芽。
凋零文化连年火，寥落人才到处枷。
吉网罗钳通地狱，蛇神牛鬼遍天涯。
“史无前例”夸新创，忍对神州看暮鸦！
1970年秋
狗年（庚戌）除夕
牛棚除夜拨寒灰，半百年华唤不回。
囊内钱空辞狗去，肠中脂尽盼猪来。
恶攻罪大犹添谤，劳改期长未换胎。
明日饿羊何处放？谁施春雨润枯荄！
1971年元月26日 泾阳农场
寄明儿（二首）
有明于1970年秋赴紫阳修襄渝铁路，年不满16。两年多来，打猪草、开电锯、打风枪、长途搬运，经受住了无数严峻考验，曾6次获连部嘉奖，加入共青团。然仍因家庭问题而受歧视，常惴惴不安，恐犯错误。因寄此诗以勉之，言不尽意。
一
雪暴风狂忆上营，窑中灯火倍温馨。
候门喜我还家早，①阅课夸儿用力勤。
虎卧龙跳临晋帖，蟹行鴃语学英文。
裁诗问字无休歇，谈笑浑忘夜已深。
二
洪炉三线炼纯钢，慷慨驱车赴紫阳。
髫岁离家怜稚弱，经年苦战喜坚强。
心向北京开电锯，胸怀世界握风枪。
出身难选路能选，换骨脱胎看导航！
注：①余每日天亮出门劳改，黄昏回窑，明儿已等在门口，高兴地说：“今天回来得还早！”
悼念周恩来总理（二首）
一
妖雾迷灵曜，哀音泣电波。
兆民垂热泪，四海咽悲歌。
竟毁擎天柱，谁挥返日戈？
短弧犹射影，伟绩岂能磨？
二
心血都抛尽，遗言撒骨灰。
人间挥泪雨，天际响惊雷。
大海消冰窟，高山化雪堆。
阳和回禹甸，会见百花开。
1976年元月
元旦试笔
此心常似艳阳红，浮想联翩兴不穷。
赞枣讥桃宁有罪？驱蚊伏虎竟无功！①
覆盆撞碎头虽白，插架焚残腹未空。
形象思维终解放，②吟鞭欣指万花丛。
1977年 西安
注：①60年代初，我在《光明日报?东风》发表过《枣树的赞歌》《谈蚊》《谈虎》等杂文，又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过一本《打虎的故事》，“四害”为虐之时，都被打成“毒草”。
②1956年我于《新建设》发表《试论形象思维》长文，1966年4月“四人帮”把形象思维论打成“反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体系”，多次点我的名，我因而被揪斗，长期遭受迫害，株连全家。毛泽东给陈毅谈诗的信发表，形象思维已得到解放，我也必将得到解放。
春节回天水，与恩培、尚如夜话，兼怀无怠、无逸
回首同窗几少年，劫余重见各华颠。
围炉话尽苦寒夜，开户迎来初霁天。
未有微功伤往日，犹存壮志写新篇。
冰消花放前程好，衰病仍须共着鞭。
1977年2月 天水
清明书感（二首）
一
“文革”无前例，玄黄战未休。
横眉排逆浪，俯首护清流。
磊落人民爱，光明鬼蜮愁。
徒劳织贝锦，处处起歌讴。
二
民心不可侮，“四五”谱新章。
终扫妖氛净，空余镜殿凉。
乾坤初转正，葵藿自倾阳。
四化宏图展，甘棠百世芳。
1977年 西安
石林行
1979年4月2日，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讨论会结束，云南大学派专车送代表游大小石林，留连两日。钱仲联、程千帆、周振甫、王达津、顾学颓、马茂元诸先生皆有诗。余试作长歌以抒怀抱。其中问答辩难之辞，皆出想象，非纪实也。
盛会昆明兴未穷，神往石林少长同。
东道主人亦好事，专车远送情何隆！
相随步入石林丛，百态千姿玉玲珑。
古藤垂枝发冷艳，时有幽鸟鸣苍松。
左穿右绕忽迷路，细听涧水流淙淙。
寻声攀援得曲径，拾级直欲扪苍穹。
望峰亭上倚阑望，①赞叹之声震耳聋。
“人间安得此奇境？”驰骋想象劳诗翁；
或云“李白斗酒难浇块磊平，一吐变作千奇峰”；
或云“范宽胸中多丘壑，挥毫落纸忽然飞向南陬养潜龙”。
“李、范之前久已有石林，此说虽美吾不从。
想是当年鲧治水，鸠集天下石族来堵壅。
雍川之祸有似防民口，羽山一殛化黄熊。
大禹聪明知水性，疏江导河弭巨洪。
此辈流散徒作梗，挥鞭驱赶聚滇中。
不见石林深处犹有石监狱，○2狱中永囚石族之元凶。”
辩口未合遭反问：“大禹岂有此神通？
颂扬周孔且获罪，况乃‘禹是一条虫！’
我闻两亿八千万年以前海水涌，海底凸起露龙宫，
瑶阙玉殿遽崩坼，琼花琪树失葱茏，
有生之物亦化石，遂留石林万顷青蒙蒙。”
同游闻此俱解颐，东指西点认遗踪：
孰为云师孰风伯；孰为雷公孰雨工；
鬼母兴妖献狐媚，夜叉丑态难形容；
一峰之顶如花萎，应是当年御苑之芙蓉；
彩凤高翔忽堕地，虽展双翅难腾空；
长剑插天忽断折，○3虾兵蟹将怎称雄？
曼衍鱼龙演百戏，涛喧浪吼何汹汹！
海桑巨变谁能料，人间正道愁天公。
回想往日关牛棚，钳舌垂首腰似弓；
岂意终能笑开口，八方冠盖此相逢。
揽胜小试谈天技，论文初奏雕龙功。
莫叹明朝便分手，前程万里朝阳红。
注：①大石林一高峰之顶建“望峰亭”，登亭四望，石林全景，尽收眼底。
②小石林中有“石监狱”。
③石林中有“莲花峰”“凤凰展翅峰”“剑峰”诸名胜，皆以形似得名。
参加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感赋
文艺精兵意气豪，“争鸣”“齐放”振风骚。
春浓赤县香花艳，日丽红旗斗志高。
已挽狂澜驱虎豹，争歌四化掣鲸鳌。
入寰正要新诗史，万国衣冠看彩毫。
1979年冬 京西宾馆
自蜗居搬入教授楼最高层，地接杏园，雁塔、终南皆在眼底，喜赋
豪气徒招十载囚，暮年着我最高楼。
目迎红日檐前过，手拨乌云槛外收。
雁塔题诗怀俊彦，南山献寿傲王侯。
童心不老春常在，休叹蹉跎志未酬。
1980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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