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鼻息》:
离过年还有20多天的时候,指导员就站在沙浪尖上对我们新兵说:三十包饺子!三十包饺子!三十包饺子!三十包饺子!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在心里是一连狂呼了三遍。
吃饺子对于今天的军营来说,好像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了,可在22年前的军营,对于腾格里沙漠的兵们,却是极其奢侈的了。那时,我们的主食是馒头、米饭;菜,是白菜和大萝卜。顿顿都是白菜萝卜、萝卜白菜。那天指导员说了要吃饺子之后,我们就天天盼着三十,盼着热腾腾的饺子端出锅,然后,一口三个地饱餐一顿。在等待过年的20多天里,班长几乎把吃饺子挂在了所有的日常工作、包括班务会的每一句话中了。他说:内务整不好,不许吃饺子,于是内务就格外的整齐;他下令:正步走!然后,背着手看我们走,并且慢条斯理地说,优秀的吃80,良好的吃60,及格的吃30,不及格的嘛——那就喝汤吧。于是,大家便笑了起来;于是,班长便吼了起来:不许笑!谁笑?不许他吃饺子!大雪飘,饺子包。窗外的雪花飘下来了,可离过年还有两天。二十九的夜格外漫长,熄灯号吹过一小时了,大家还是没有睡意。张三说:我们家包饺子要放好多香油呢;李四说:香油自然少不了,但最重要的是要有香醋,饺子蘸香醋,那滋味,说得大家都吸溜了起来。还是班长说了话,他说: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一晚上都睡不成了。于是,大家便不吭声了。
后来,就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了鼾声;再后来,鼾声之中便夹杂了一些梦话……吃饺子,吃饺子,妈妈我要吃饺子……那天我是凌晨两点的哨,想睡不敢睡,听了一晚上的关于吃饺子的梦话。
三十终于来临。早上工作照旧,训练、休息、训练;下午开始,以班为单位到炊事班领饺子馅儿和面粉,任务是:每班按12个人、每人包80个饺子分馅儿和面粉,饺子包好之后,统一送炊事班,由炊事班用两口大锅给全连煮饺子。动作是非常迅速的,洗手、和面,擀皮儿、包饺子,一个班围成一个圈儿,一个连围成了十一二个圈儿,一圈儿一圈儿地包饺子。令人难忘的是那擀面杖,全是酒瓶子,大头擀面,小头握在手里当把,动作由生转熟,面皮儿一个接一个擀出,饺子一个接一个包好,又说又笑,像乡亲们聊天儿,似家人们谈笑,喜气洋洋得就是今天想起来,仍使我拽不住对老连队的怀念。
饺子煮出来了,盛了满满两大盆。没说的,全连一致通过,送连首长一盆,给班长们一盆。两大盆饺子端走了,战士们热情地等待第二锅——第二锅饺子还未下锅,指导员端着饺子,连长跟在后面,还有连部的卫生员、文书和通讯员、副连长们,便走进了饭堂。连长说:今天官兵同乐。俗话说,头锅饺子二锅面,咱们连今年新兵补的多,这头锅饺子就该新兵吃。说着便走到各个饭桌给新兵们分饺子,新兵们见状,忙把碗背到身后,说:连首长忙了一年,操了一年的心,该连首长先吃。这时班长们也将端去的饺子又端了回来,12个班长站了一排,打头的说:说的对,咱们连这次在全团军事训练夺第一,全靠连首长带着大家干,这头锅饺子无论如何也得让连首长先吃!哗——是全连的掌声。掌声过后,指导员说话了:这头锅饺子嘛,应该请新战友吃,他们离开家三四个月了,头回吃饺子,再吃不上头锅饺子,这让我们支部一班人咋能过得去呢?我看还是请新战友先吃。这时司务长从后面走到前面对大家说,别争了,别争了!饺子又出锅了,全连一起吃!后来,我把这事写进了家信,妈妈回信说:咱人民的军队都是这样,你好-好在队伍上干吧。我记住了妈妈的话,一干就干了22年,这头锅饺子啊,不知给了我多少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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