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柔身术之歌
《月亮岛之春》
去了月亮岛我才知道
这么多年一路走
到了同伴日益稀疏的河湾,
一大片杨树林:枯瘦而浩瀚,
叶子落尽,露出鸟巢。
春风梳着草尖。
微信传递春天内外的动静。
当最后一层雪的锁链坠落林间,
水光闪烁。自由有了新演义。
群鸟鸣叫。低地草肥。蓄水池倒影轻盈。
牛粪和鸟巢
仿佛开启了世界两个维度。
柴油船驶过江心。对岸高楼
不如新拱出的竹笋从容。
鹭鸶拍翅,气象胜过“双飞”。
草茎或枯藤的挽留,是脚踝的礼遇。
孤独依然却可仰卧于青草地
看三两垂钓者坐成另一种生活的坐标。
在月亮岛,漫步,喊叫
或和孩子一起迎风跳高,
大地深处的泵,贯通了每一条血管。
枝条黑枯,绿意潜伏。
一个激情的加油站。
一场恢弘的检阅仪式:站上河堤,
你就是那个喊“同志们好”的人。
2013-2-20
《春节变奏曲》
一只幸存的老母鸡咯咯的寂静:
新雪,还没有覆盖空地上的血迹,
牛栏空了。猪圈散尽了热气,
池鱼被尽数捞走。
——偶然去后院,仿佛置身
大屠杀后的废墟,远处是灯光
和烟花的盛典。但这不是
即将重新命名的城池的解放。
半夜你依稀听见母亲
在厨房里喊。梦境持续至拂晓。
孩子的呼吸。窗帘的垂直。
起伏的鞭炮声拧亮新春的芽孢。
一个词来了:从古老习俗的丛林
由我们接续它的脚印:心敞开,
门槛消失。坚冰融化,沟坎上空
掠过轻盈的脚,宛如鸟翅。
养牲的袅娜开启神灵之门。
法官和囚犯的铁栅拆除了片刻。
细雪描绘大地如同人性得到一次
修复:雪地上一片碎红。
2012-2-16
《水母》
如今我站在语言的窗口眺望,
久了,也期待沉寂的门铃响起。
现实和语言之间耸立的山坳
需要有人从那边过来。
薄暮下走过一个孩子,扯着
母亲的衣襟。曾经叫嚣的马叶刀
再次刺眼。无妨:抽离仇恨,
仇人回到人。合伙人不再合伙
难道再没有共同话题?
是否商议一次开发露珠、蛛网或鸟巢。
或许邻里之间一次小坐不经意
透露了时代精神,对于语言
它不过是雾霾,客厅地板
一地PM2.5的微粒,但总要
好过操控语言:轴承冒烟
敷以黄油,热气或烟
立刻混淆了诗歌的定义。
当来了个真正谈论时代的人,
讨论建筑,却无关乎建设,
筹划建设,却无关乎建筑。
词语偏离本身,像灵魂
离开了肉体。唯发黄的家信言辞
确凿,酸楚酿成了蜜。
而情书零散,丝带失了光泽。
还能向谁寄信?去火焰的邮政所
向虚无寄大包、汇纸钱?
人世的大海如此奇妙:
水母在两只接近的手上传递,
如花绽放,却让身体发痒,
淋漓的美含有多么罕见的毒。
《边界》
一只金鱼游弋。水中央的转身
整个肚腹鳞光金黄,耀眼一闪。
碰到玻璃壁,它并不停留。
我也很少停留:那透明的四边形
一瞬间给了我长期的生活
不能给予的给予,不自主走到窗口,站定:
正是惊蛰前后,天边划过闪电,
随即是雷鸣
滚过静静的、灯火闪烁的城市。
2013-3-26
《疼痛》
疼痛。并不哭喊,
只是牙关里
有一些风声。
门发出吱吱的响声,
声音不大,却坚决。
死神不肯罢手。
我知道,如果有长发,
你一定会双手抓紧
大力撕拉。
那算是你和死亡拔河
或是对剧痛
做有力的平衡。
可你头发落尽,
经络凸起的手,只能
一再地抓扯虚空。
趁还能站立,行走
你偷偷逃出医院——你要
再看一眼老家的屋檐。
久久站在暮晚的街口,
最后的晚眺:你家门前的竹竿
扛着浑圆的落日
孩子们的衣服在摇摆,
明亮的色彩和形态
缓解了天空一块铅云的淤霾。
2007-5
2013-3-26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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