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诗人4:瞬间的哑语(2014)》:
以前,我曾多次在地图上摩挲松州的名字,测量它的方位,在有关史籍中钩沉它的往事,寻索它的履历。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7蚕丛氏立国之初,此间为古蜀国的领地,公元前316年秦灭古蜀,于此置湔氐县,为县级建制之始。这里原系羌族、回族、党项,吐谷浑和土蕃的聚居之地,后均臣服于吐蕃。唐高祖李渊武德元年(618年)建松州城,因四周松高林茂而命名“松州”,那是松州古城池的草创时代。大和三年(829年),剑南节度使李德裕筹边,于此置柔远城,唐帝国与吐蕃的分界线于是更加历历分明而壁垒森严。明太祖洪武十二年(1379年),朱元璋准奏设“松州卫”,又将“潘州卫”并入,称“松潘卫”,故今日松州又名“松潘”。古松州不仅是川,甘茶马古道的重要驿站,更是川、甘、青、陕交界处的边陲重镇,史载“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历来是用兵之地,征战之场,尤其在民族争斗的多事之秋。海拔近六千米终年积雪的岷山镇于县境,秋日萧瑟,冬日奇寒,而且杜甫也有“风雪闭松州”之言在先,因此,在我的心目中,古松州不仅是兵戈杀伐的边城绝域,也是无花只有寒的雪地冰天。
九寨沟的初夏风物之美,已经宛若江南了,一出九寨沟往南,车行川西北藏东高原之上,面积二百平方公里的黄龙风景区之中,方向盘左旋右转,我也左顾右盼,游目所见,完全不是想象中的荒寒景象。远处的雪峰,虽然仍矗立着它的亿万斯年的冷峻与孤傲,但远岭近坡却是一片浅绿,不时可见白色的羊群与灰色的牦牛游走其间,低头咀嚼着无边的青草与空旷,全然不顾现代的公路与汽车,已经汹汹入侵它们世袭的领土。公路两旁,岷江源河谷,不时可见藏族的串木结构的转阁楼房和红墙黄瓦的寺庙,转经筒流转着经书,也流转着悠悠岁月,经幡高扬着经文,也高扬着高原的青空一派平安吉祥的景象,令人根本无法想象多少年前,狂风暴雨般的马蹄曾擂动此间的大地,暴风狂雨般的箭矢曾射开大唐的边关。现在,只有散落在半山坡上与河谷地带的羌寨,不时来警醒你的眼睛,无论是方形平顶的或人字形的房顶,也无论是两层或三层乃至更高,城堡般的羌寨中的房屋均是以石砌墙,灰扑扑,暗沉沉,严阵以待的神情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附近的关口要隘之处,一个个数十米高的年深月久的碉楼仍在忠于职守,护窗之中,射口之内,似乎仍闪动森森的剑气,冷冷的甲光,有扣弦急发的弓弩之声隐隐传来。虽然这里是川西北而非大西北,但它们也仍然会让你想起王之涣那一声怨杨柳的羌笛,让你想起此处虽然不是玉门关,却是以“松州”命名的古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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