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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著       者 :
出  版  社 :
I  S  B  N:
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局外人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50278059
  • 作      者:
    (法)阿尔贝·加缪著
  • 出 版 社 :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 出版日期: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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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加缪是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时常在作品中表达人在异己的世界中的孤独。在此作品中,他深刻揭示了人与人、人与世界之间的荒诞关系,形象地表达了存在主义文学关于“荒诞”一词的解释。《局外人》的主人公以沉默对抗这世界,正反映了加缪对荒诞的人和世界的深刻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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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阿尔贝·加缪(Albert Camus,1913—1960),法国声名卓著的小说家、散文家和剧作家,荒诞哲学及文学的代表人物。1957年因“热情而冷静地阐明了当代向人类良知提出的种种问题”而获诺贝尔文学奖,年仅4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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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主人公默尔索生性冷淡,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连母亲去世都无动于衷。后来因为失手枪杀了一个阿拉伯人,默尔索被判处死刑,但他仍然毫不在乎,反倒是审讯人员因为他在母亲葬礼上没有流泪而将他硬说成一个冷酷无情、蓄意杀人的魔鬼,根本没有对案件本身进行调查。默尔索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对这个世界冷眼旁观,最终在社会的逼迫下走向了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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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第一部
  一
  妈妈今天死了。也许是昨天,我还真不知道。我收到养老院发来的电报:“母去世。明日葬礼。敬告。”这等于什么也没有说。也许就是昨天。
  养老院坐落在马伦戈,距阿尔及尔有八十公里的路程。我乘坐两点钟的长途汽车,这个下午就能抵达,也就赶得上夜间守灵,明天傍晚可以返回了。我跟老板请了两天假,有这种缘由,他无法拒绝。看样子他不大高兴,我甚至对他说了一句:“这又不怪我。”他没有搭理。想来我不该对他这样讲话。不管怎样,我没有什么可道歉的,倒是他应该向我表示哀悼。不过,到了后天,他见我戴了孝,就一定会对我有所表示。眼下,权当妈妈没有死。下葬之后就不一样了,那才算定案归档,整个事情就会披上更为正式的色彩。
  我上了两点钟的长途汽车。天气很热,我一如往常,在塞莱斯特饭馆吃了午饭。所有人都为我感到非常难过,而塞莱斯特还对我说:“人只有一个母亲。”我走时,他们都送我到门口。我有点儿丢三落四,因为我还得上楼,去埃马努埃尔家借黑领带和黑纱。几个月前他伯父去世了。
  怕误了班车,我是跑着去的。这样匆忙,跑得太急,再加上旅途颠簸和汽油味,以及道路和天空反光:恐怕是这些缘故,我才昏昏沉沉,差不多睡了一路。我醒来时,发觉自己靠在一名军人身上,而他朝我笑了笑,问我是否来自远方。我“嗯”了一声,免得说话了。
  从村子到养老院,还有两公里路,我徒步前往。我想立即见妈妈一面。可是门房对我说,先得见见院长。而院长碰巧正有事儿,我只好等了一会儿。在等待这工夫,门房一直说着话,随后我见到了院长:他在办公室接待了我。院长是个矮小的老者,身上佩戴着荣誉团勋章。他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打量着我,然后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弄得我不知该如何抽回来。他查了一份档案材料,对我说道:“默尔索太太三年前住进本院。您是她唯一的赡养者。”听他的话有责备我的意思,我就开始解释。不过,他打断了我的话:“您用不着解释什么,亲爱的孩子。我看了您母亲的档案,您负担不了她的生活费用。她需要一个看护。而您的薪水不高。总的说来,她在这里生活,更加称心如意些。”我附和道:“是的,院长先生。”他又补充说:“您也知道,她在这里有朋友,是同她年岁相仿的人。她跟他们能有些共同兴趣,喜欢谈谈从前的时代。您还年轻,跟您在一起,她会感到烦闷的。”
  这话不假,妈妈在家那时候,从早到晚默不作声,目光不离我左右。她住进养老院的头些日子,还经常流泪,但那是不习惯。住了几个月之后,再把她接出养老院,她还会哭天抹泪,同样不习惯了。这一年来,我没有怎么去养老院探望,也多少是这个原因。当然也是因为,去探望就得占用我的星期天——还不算赶长途汽车,买车票,以及步行两个小时。
  院长还对我说了些话,但是我几乎充耳不闻了。最后他又对我说:“想必您要见见母亲吧。”我什么也没有讲就站起身来,他引领我出了门,在楼梯上,他又向我解释:“我们把她抬到我们这儿的小小停尸间了,以免吓着其他人。养老院里每当有人去世,其他人两三天都惶惶不安。这就给服务工作带来了很大不便。”我们穿过了一座院落,只见许多老人三五成群地在聊天。在我们经过时,他们就住了口,等我们走过去,他们又接着交谈。低沉的话语声,就好像鹦鹉在聒噪。到了一幢小房门前,院长就同我分了手:“失陪了,默尔索先生。有什么事儿到办公室去找我。原则上,葬礼定在明天上午十点钟,我们考虑到,这样您就能为亡母守灵了。最后再说一句:您母亲似乎经常向伙伴们表示,希望按照宗教仪式安葬。我已经全安排好了,不过,还是想跟您说一声。”我向他表示感谢。妈妈这个人,虽说不是无神论者,可是生前从未顾及过宗教。
  我走进去。南屋非常明亮,墙壁刷了白灰,顶上覆盖着玻璃天棚。厅里摆放着几把椅子和几个呈X形的支架。正中央的两个支架上放着一口棺木,只见在漆成褐色的盖子上,几根插进去尚未拧紧的螺丝钉亮晶晶的,十分显眼。一个阿拉伯女护士守在棺木旁边,她身穿大褂,头戴色彩艳丽的方巾。
  这时,门房进来了,走到我身后,估计他是跑来的,说话还有点儿结巴:“棺木已经盖上了,但我得拧出螺丝,好让您看看她。”他走近棺木,却被我拦住了。他问我:“您不想见见?”我回答说:“不想。”他也就打住了,而我倒颇不自在了,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说。过了片刻,他瞧了瞧我,问道:“为什么呢?”但是并无责备之意,看来只是想问一问。我说道:“我也不清楚。”于是,他捻着白胡子,眼睛也不看我,郑重说道:“我理解。”他那双浅蓝色眼睛很漂亮,脸色微微红润。他搬给我一把椅子,自己也稍微靠后一点儿坐下。女护士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这时,门房对我说:“她患了硬性下疳。”我听不明白,便望了望女护士,看到她眼睛下方缠了一圈绷带,齐鼻子的部位是平的。看她的脸,只能看到白绷带。
  等护士出去之后,门房说道:“失陪了。”不知我做了什么手势,他就留下来,站在我身后。身后有人会让我不自在。满室灿烂的夕照,两只大胡蜂嗡嗡作响,撞击着玻璃天棚。我感到睡意上来了。我没有回身,对门房说:“您在这儿做事很久了吧?”他接口答道:“五年了。”就好像他一直在等我问这句话。
  接着,他又絮叨了半天。当初若是有人对他说,他最后的归宿就是在马伦戈养老院当门房,他准会万分惊讶。现在他六十四岁了,他还是巴黎人呢。这时,我打断了他的话:“哦,您不是本地人?”随即我就想起来,他引我到院长办公室之前,就对我说起过我妈妈,他曾说起从前他在巴黎生活,难以忘怀。在巴黎,他守在死者身边,有时能守上三四天。这里却刻不容缓,想想怎么也不习惯,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就得去追灵车了。当时他妻子还说他:“闭嘴,这种事情不该对先生讲。”老头子红了脸,连声道歉。我赶紧给解围,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也很有趣。
  在小陈尸间里,他告诉我,他是由于贫困才进了养老院。他自觉身板硬朗,就主动请求当了门房。我向他指出,其实他也是养老院收容的人。他矢口否认。他说话的方式已经让我感到惊讶了:他提起住在养老院的人,总是称为“他们”“其他人”,偶尔也称“那些老人”,而其中一些人年龄并不比他大。自不待言,这不是一码事儿。他是门房,他有权管理他们。
  这时,女护士进来了。天蓦地黑下来,在玻璃顶棚上面,夜色很快就浓了。门房打开灯,灯光突然明亮,晃得我睁不开眼睛。他请我去食堂吃晚饭,可是我不饿。于是他主动提出,可以给我端来一杯牛奶咖啡。我很喜欢喝牛奶咖啡,也就接受了。不大工夫,他就端来了托盘。我喝了咖啡,又想抽烟,但是不免犹豫,不知道在妈妈的遗体旁边是否合适。我想了想,觉得这不算什么。我递给门房一支香烟,我们便抽起烟来。
  过了片刻,他对我说:“要知道,您母亲的那些朋友,也要前来守灵。这是院里的常规。我还得去搬几把椅子来,煮些清咖啡。”我问他能否关掉一盏灯,强烈的灯光映在白墙上,容易让我困倦。他回答我说不可能,电灯就是这样安装的,要么全开,要么全关。后来,我就不怎么注意他了。他出出进进,摆好几把椅子,还在一把椅子上放好咖啡壶,周围摆放着一圈杯子。继而,他隔着妈妈,坐到我的对面。女护士则坐在里端,背对着我。看不见她在做什么,但是从她的手臂动作来判断,她是在打毛线。厅堂里很温馨,我喝了咖啡,觉得身子暖暖的,从敞开的房门飘进夜晚和花卉的清香。想必我打了一个盹儿。
  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合上眼睛,我倒觉得房间白森森的,更加明亮了。面前没有一点阴影,每个物体、每个突角、每条曲线、每个轮廓都那么分明,清晰得刺眼。恰好这时候,妈妈的朋友们进来了。共有十一二个人,他们在这种晃眼的灯光中,静静地移动,落座的时候,没有一把椅子发出咯吱的声响。我看任何人也没有像看他们这样,他们的面孔,或者他们的衣着,无一细节漏掉,全看得一清二楚。然而,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而且不怎么相信他们真实存在。几乎所有女人都系着围裙、扎着腰带,鼓鼓的肚腹更显突出了,我还从未注意到,老妇人的肚腹能大到这个程度。老头子几乎个个精瘦,人人拄着拐杖。令我深感惊异的是,在他们的脸上,我看不见他们的眼睛,只在由皱纹构成的小巢里见到一点暗淡的光亮。他们坐下之后,大多数人瞧了瞧我,拘谨地点了点头,嘴唇都瘪进牙齿掉光的嘴里,让我闹不清他们是向我打招呼,还是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我情愿相信他们是跟我打招呼。这时我才发觉,他们坐到我对面,围了门房一圈儿,一个个摇晃着脑袋,一时间,我有一种可爱的感觉:他们坐在那里是要审判我。
  过了片刻,一个老妇人开始哭泣,她坐在第二排,被前面一个女伴挡住,我看不清楚。她小声号哭,很有节奏,让我觉得她永远不会停止。其他人都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他们都很颓丧,神情黯然,默默无语。他们注视着棺木,或者他们的拐杖,或者随便什么东西,而且目不转睛。那老妇人一直在哭泣,我很奇怪竟不认识她,真希望她不要再哭了,可是又不敢跟她说。门房俯下身去,对她说了什么,但是她摇了摇头,咕哝了两句话,又接着哭泣,还是原来的节奏。于是,门房过到我这边来,坐到我旁边。过了好半天,他才向我说明情况,但是并不正面对着我:“她同您的母亲关系非常密切。她说您母亲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现在她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我们就这样待了许久。那女人唏嘘哭泣之声的间歇拉长了,但是还抽噎得厉害,终于住了声。我不再困倦了,只是很疲惫,腰酸背痛。现在,所有这些人都沉默了,而这种静默让我难以忍受。只是偶尔听到一种特别的声音,却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时间一长,我终于猜测出来,有几个老人在咂吧嘴,发出这种奇怪的啧啧声响。他们本人没有怎么察觉,全都陷入沉思了。我甚至有这种感觉,躺在他们中间的这位死者,在他们看来毫无意义。现在想来,那是一种错觉。
  我们都喝了门房倒的咖啡。后来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一夜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我曾睁开眼睛,看见所有老人都缩成一团在睡觉,只有一个人例外:他下巴颏儿托在拄着拐杖的手背上,两眼直直地看着我,就好像单等我醒来似的。继而,我又睡着了。我醒来是因为腰越来越酸痛了。晨曦悄悄爬上玻璃顶棚,稍过一会儿,一位老人醒来,咳嗽了老半天。他往方格大手帕上吐痰,每吐一口,都好像硬往外掏似的。他把其他人都闹腾醒了,门房说他们该走了。他们都站起身。这样不舒服地守了一夜,他们都面如土灰。令我大大惊奇的是,他们走时,都挨个儿跟我握手——这一夜我们虽然没有交谈一句话,但一起度过似乎促使我们亲近了。
  我很疲倦。门房带我去他的住处,我得以稍微洗漱了一下,还喝了味道很好的牛奶咖啡。我从他那儿出来,天已大亮了。把马伦戈与大海隔开的山丘上,天空是红色的。越过山丘的风带来了盐的味道。看来,这一定是个晴天。我很久没来乡下了,要不是妈妈这档子事,去散散步会有多愉快。
  我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等着,泥土的清香让我不那么困了。我想到了办公室的同事们,此时他们该起床上班了,而我现在却在难受地等待。我又想了想这些事,但房子里的钟声让我走了神儿。屋里在忙着,但很快就安静下来。太阳又升高了一些,晒得我双脚发热了。门房穿过院子,告诉我说院长要见我。我到了院长办公室,他要我签几张纸。他穿着黑色的礼服和条纹裤子。他拿起电话,对我说:“殡仪馆的人已经来了,我马上让他们盖棺。这之前,您是否想再看令堂大人一眼?”我回答说“不”。他对着电话低声说:“费雅克,告诉那些人可以盖上了。”
  接着,他告诉我说,他会亲自参加葬礼的。我向他道了谢。他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小腿交叠着。他告诉我说,去送葬的只有他和我两个人,还有女护士。原则上,来养老的人是不许参加的,他们只能守灵。他指出:“这是个有关人道的问题。”但是这一次,他允许妈妈的一个老朋友多玛?佩雷兹跟着去送葬。说到这里,院长笑了笑,说:“您知道,这种友情有点儿孩子气,但他与令堂是一直在一起的。大家都拿他们开玩笑,对佩雷兹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他听了就笑。这种玩笑叫他俩都挺开心。这次,默尔索太太的去世让他非常难过,我觉得不让他去送葬不太合适。不过,按保健大夫的建议,我昨天没让他去守灵。”
  我们默默不语地坐了好一会儿。院长立起身来,看向窗外。不一会儿,他望见了什么,说:“马伦戈的神父来了,他倒是挺快。”他告诉我,教堂在村子里,至少要走三刻钟。我们下了楼。屋子前,神父与两个唱诗班的童子在等待着。其中一个童子拿着香炉,神父弯着腰对着他,帮忙调好了香炉的银链的长度。我们到了时,神父就直起身来。他称我为“我的儿子”,和我说了几句话。他走进屋去,我跟着他进去。
  我一眼就看见棺材上的螺钉已经拧紧,屋里站着四个黑衣人。这时,院长告诉我灵车就停在路边等着。神父开始祈祷了。从这时起,一切都进行得很快。那四个人走向棺材,给它蒙上了一条毯子。神父、唱诗班童子、院长和我都走出来。门口有一位我没见过的太太,院长向她介绍:“这是默尔索先生。”我没有听清这位太太的名字,只知道她是护士代表。她表情严肃地点了下头,她的脸长而瘦。然后,我们站成了一排,好让棺材过去。我们跟随在抬棺人后面走出了养老院,大门口停着一辆长方形的灵车,漆得锃亮,看起来像是个文具盒。车子旁边站着位葬礼司仪,他是个小个子,衣着有些滑稽。还有一位举止做作的老人,我想,他就是佩雷兹先生。他戴着圆顶宽边软式毡帽,棺木经过的时候,他脱下了帽子。他长裤的裤腿拧着堆在鞋面上,黑领带的结打得太小了,而白衬衫的领口又太大,很别扭。他的嘴唇一直在颤抖,鼻子上满是黑色的雀斑。他的一头白发又细又软,看得见下面耷拉着两只外缘歪歪扭扭、奇形怪状的耳朵,血红的耳朵和苍白的面孔的对比让人觉得刺眼。葬礼司仪给我们每个人安排好了位置,神父走在最前,然后是灵车,灵车旁是四个黑衣人,后面是院长和我,最后面是护士代表和佩雷兹先生。
  太阳高高挂在空中,阳光强烈,大地被炙烤得温度迅速上升。我不懂为什么要磨蹭这么久才出发,穿着深色衣服让我觉得很热。那个矮老头本来已戴上了帽子,这时又摘下来了。院长又跟我说起了他,我略微扭着头看他。院长说,我妈妈与佩雷兹先生常在傍晚时分,在一个女护士的陪同下散步,一直走到村子里。我环顾着周围的田野,一排排的柏树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山岭,田野里红绿相间,房屋虽少,但也算错落有致,这样的景象,让我对妈妈有了理解。在这样的景色里,傍晚该是个令人感伤的时候。但今天,歹毒的太阳却把这片土地烤得震动起来,让它变得残忍而冷漠,让人无法忍受。
  我们上路了。这时我才看出佩雷兹的腿有点儿瘸。车渐渐快了起来,于是老头就被甩在后面了,有个黑衣人也跟不上,和我并排走着。我感到惊奇,太阳现在竟然升高得这么快。这时我才发现,田野里早已有一片虫鸣与草叶的声音了。我的脸上满是汗水,因为没戴帽子,我只好用手帕扇着。殡仪馆的那个人对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此时,他用右手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上推了推,用左手拿着手帕擦了擦额头。我问他:“什么?”他指了指天,重复道:“真烤人啊。”我说:“对。”过了一会儿,他问我:“那里面是您母亲吧?”我还是说:“对。”“她老了吗?”我回答:“差不多吧。”只因我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了。随后,他就住了声。我回头望去,只见佩雷兹老头落下有五十米远了;他急着往前赶,用力扇着毡帽。我也瞧了瞧院长,他走路十分庄重,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动作。他的额头闪动着几滴汗珠,但他并不擦拭。
  我觉得送葬的队伍行进得稍微快了些。我周围总是同样的田野,通明透亮,灌足了阳光。强烈的阳光让人受不了。有一阵子,我们经过一段翻修的公路。太阳晒得柏油路面鼓胀起来,一脚踩下去就陷进去,泛出亮晶晶的路浆。坐在灵车上面的车夫戴的那顶帽子,仿佛是用在这种黑泥浆里鞣过的熟皮制作的。头上蓝天白云,下面色彩单调:泛出来的黏糊糊的柏油路浆呈黑色,衣服暗淡一律黑色,灵车漆成黑色,我置身这中间,不禁有点晕头转向。烈日、皮革味、马粪味、油漆味、焚香味,这一切再加上一夜失眠的疲倦,搞得我头昏眼花。我再次回过头去,觉得佩雷兹离得很远了,在熏蒸的热气中若隐若现,继而再也看不见了。我举目搜寻,看见他离开了大路,从田野斜插过来。我也看到,公路在前面拐弯了,从而明白佩雷兹熟悉当地,要抄近路赶上我们。他在拐弯处追上我们了,继而,我们又把他丢在后面,他从田野抄近路追上来,如此反复数次。我感到太阳穴怦怦直跳。
  接下来,事情确定而自然,进展得飞快,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情况,到了村口,那个女护士代表跟我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奇特,同她那张脸极不相称,是一种颤巍巍的、悠扬悦耳的声音。她对我说:“若是慢慢悠悠地走,就有可能中暑。可是走得太快,浑身冒汗,进了教堂又会着凉,患热伤风了。”她说得对,真叫人无所适从。那天的情景,我还保留几点印象,例如:临近村口,佩雷兹最后一次追上我们时的那副面孔。他又焦灼又沉痛,大颗大颗泪珠流到面颊上,但因密布的皱纹阻碍而流不下去,便四散布开,再聚集相连,在他那张颓废失态的脸上形成一片水光。还记得教堂和人行道上的村民,墓地坟头上天竺葵绽放的红花,佩雷兹晕倒了(活似散了架的木偶),往妈妈的棺木上抛撒的血红色泥土,以及夹杂在泥土中的白色树根,还有那些人、那种嘈杂声音、那座村庄、在一家咖啡馆门前的等待、马达持续的隆隆声,还有长途汽车驶入阿尔及尔灯火通明的市中心时我那种喜悦,心想马上就能倒在床上,倒头睡上十二个钟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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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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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缪生平与创作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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