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托斯卡纳的海洋
那天晚上,电话铃响了,是坎迪斯最好的朋友乔凡娜,她们在纽约上美术学校的时候,乔凡娜曾跟我们一起住在阁楼里。她正在米兰看望父母,明天要过来小住几天。我们的深山冥想隐居生活结束了。
乔凡娜是一位小巧的金发美女,有着小天使般天真无邪的脸庞。她既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非常滑稽的一面,又有十分自律、极端沉闷的一面。她在纽约设计高级鞋子,同时,画画也很棒,然而,她真正热衷的却是结婚,频繁地结婚。她二十七岁时已经结过三次婚了。在她的第二次和第三次婚姻之间,她跟我们一起在苏豪区(Soho)科洛斯比街(Crosbystreet)上的一个巨大的阁楼里住了一年。在那里寒冷的严冬让我们冻成冰棍儿,酷热的夏日又挥汗如雨。在闷热的夏夜,为了弥补流动空气的不足,这两位迷人优雅的女性衣着暴露地穿着旱冰鞋,在阁楼里慢慢地转圈,从头到脚,大汗淋漓,闪闪发光。就在敞开的窗户下面,垃圾工人都在跟垃圾桶玩着战争游戏,直到天亮。
乔凡娜现在二十九岁,她走进门,放下背包,简明而又戏剧性地宣布说:“我搬回意大利了。我要离婚。”
“把脚擦干净。”坎迪斯说。
“你不生气?”乔凡娜备受打击地问。
“只要你把脚擦干净我就不生气。”坎迪斯说,“好,现在拥抱我一下,晚饭前我会给你一点儿非常好吃的野猪腊肠当零食。”
“什么朋友啊?!我要离婚,你却拿零食来打发我。”
“四年前的圣诞节,你就说你不会再离婚了,可就因为你做了一天的饭,你就改主意了。别废话,野猪腊肠,要还是不要?”
“要。”
“你说了我正想说的话。”我添油加醋。
“就是这样,你们联手欺负我。”乔凡娜说着大踏步走到壁炉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也就是说,你打算搬来跟我们一起住?”我像一个很不错的东道主那样问。
“先得告诉我你们买了什么样的房子。”
“还没找到呢。”
“我电话里已经告诉你了,”坎迪斯抱怨着,“可你根本没听,就因为那句话里没有包含你的名字。”
乔凡娜微笑着转向我:“你什么时候离婚呢?”
我们喝了杯葡萄酒,然后,她们开始做饭。她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不过,当她们两个一起做饭的时候,关系就更加非同一般了。乔凡娜是罕见的烹饪天才,不管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经她一鼓捣,不知怎么,做出来的味道就会特别经典。
“你没有香草,”她检查着柜橱大声宣布道,“我出去找点儿回来。”
外面已经很黑了,我们没有手电,她翻遍整个抽屉,搜出来六七个点剩下的蜡烛块儿,把它们都放进一个壶盖里点燃,然后,伸直了胳膊,举着壶盖,走进屋外的黑暗之中。就像中世纪仪式中的一个女巫一样,她不断地沿着沟走,停下来,采集。她回来了,拿着满把的叶子、嫩枝和干燥的草梗。“茴香可以炖兔子肉,”她大声说,“锦葵、琉璃苣、迷迭香放在意大利面里。”
开饭了,我们把壶盖塞进壁炉台上的一个大裂缝里,权当吊灯,可还是缺少音乐。于是,乔凡娜提供了对她自己的幻觉的悠扬的哀叹:她的第三任丈夫,五年之后都不会记得她喝咖啡加不加糖;还有美国,那个她拒绝回去的地方,人们会不会选出一个声音像鸟叫——就是用指甲划黑板发出的那种声音——的总统来……这时候,电话铃响了,她确信这是找她的电话,跳起来去接电话,她拿着电话聊啊聊啊,过了好长时间,我们才听出来是乔伊斯打过来的电话,一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可能已经结了婚的人,如果她的晚饭不会变凉的话,她还会继续聊下去。
她终于回到餐桌前,平静地宣布:“你们的托斯卡纳梦幻小屋就在蒙特普契亚诺与蒙塔奇诺之间的某个地方,是托斯卡纳最美丽的地方,也是我们要去看的地方。后天去。因为明天我要带你们去看我最喜欢的大海。”她坐下来,轻叹一口气,“真高兴我在这儿照顾你们。”接着,无缘无故地,她开始惟妙惟肖地模仿瑜伽熊和它的分身布布,用意大利语,因为不知所云反而更加可笑。她肆无忌惮地继续下去,直到我们笑得耳根子都疼了。然后,我们走出房子,去看从树枝上升起的巨大的月亮。
我被外面路上一头坏脾气的牛吵醒时,已经是拂晓时分了,我起身去厨房做咖啡。房子里没有一点儿声响,我坐下来看着窗外的世界从黑暗中一点点显露出来。
吃早饭的时候,我们都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早饭后,我们准备了泳衣和毛巾——预备着万一夏日的炎热还逗留在海上,又拿了奶酪和葡萄酒,在太阳升起之前就上路了。经过墓地的时候,只有翠柏的树尖上抹上了一线金色。
我们在锡耶纳转向南开,这一带的山丘是一片无情的干燥和空旷,继续向南,山变得更加陡峭,山上只有树林。一股雾气腾腾的空气从西面翻滚着穿过山谷。乔凡娜打开车窗,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宣告:“我闻到了碘的味道。我们就要看到大海了。”我们走了还不到一小时。这类突如其来的神奇变化正是托斯卡纳永无止境的乐趣之一。说出来令人难以置信,住在托斯卡纳,早饭之后,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开汽车或者坐火车去威尼斯、那不勒斯、波托菲诺或罗马,在那里享用午餐。
接着,大海出现在我们眼前。当人们提到托斯卡纳时,很少会联想到大海,首先想到的是她陆地上群山的海洋,而忘却了她在西濒第勒尼海(Tyrrhenian)的长长的海岸线。这条海岸线广袤、绵延、杳无人迹,那里有黑松森林、悬崖峭壁,还有中世纪的港口和面向大海停靠在那里的帆船和渔船。小巧的房子肩并肩站在峭壁和断崖上,俯瞰着透明的海水,海水随着光线的上升和衰退而不断变化着色调。
我们沿着奥里利亚(Aurelia)一直向南。这条古老的罗马大道一直通向大海,但一道树木丛生的高高的山脊被排除在外,山脊是长长的乌切丽娜山(Montidell‘Uccellina)自然保护区,只有小路从中穿过,给海鸟和海风提供了一个渺无人烟、专属它们自己的海岸线。在山脊的南端,有一块高高的悬崖凸向大海,要塞城镇塔拉莫内(Talamone)像王冠一样建在上面,那是一座有三千多年历史的伊特拉斯坎小城,城堡直冲云天,保护着城下小小的海港。
时间还太早,我们沿着海港散步,那儿有四个渔民正把一艘小艇拖向布满石头的岸边,那艘小艇船尾宽大,艏艉同形。他们用三根圆木当滚轴,用一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吉普牵引,吉普车每失败一次就要气喘吁吁、噼噼啪啪地重新打火。一个渔民站在船尾,用自身的重量抬起船头,还有一个一边咒骂一边哄着吉普,另一个滚动着那几根圆木,第四个裤腿卷到了膝盖上,双手叉腰,很别致地站在水里。我实在想不出他为什么那么站着,只能认为那姿势是他很久以前看的某部电影里的姿势。
我们穿过巨大的城墙,沿着狭窄阴凉的阶梯向上走去,经过一个还关着门的饭馆儿,餐桌摆在门外,阳伞都还没打开。我们向上爬啊爬啊,爬到一个空旷的广场,那儿有一位老牧师,由一位更老的老太太搀扶着,步履蹒跚、动静很大地从洒满阳光的石头上走过去。一条狭窄的街道向上倾斜,穿过街道的阴影,我们一下子走到了绝壁上。风平浪静、晶莹剔透的蓝色大海伸向远方的薄雾,隐藏在薄雾后面的是那些令人神往的岛屿——科西嘉岛、撒丁岛、厄尔巴岛和基度山岛。懒惰的大海拍打着悬崖下凹凸的岩石,海鸥尖声叫着。
“我的上帝,太美了!”坎迪斯惊叹。
“我们扬帆远航吧。”我说。
“可我们刚刚到这儿。”坎迪斯说。
“我的生活就是一个烂摊子。”乔凡娜说。
“不许跳下去,你不能毁了我们的午餐。”坎迪斯说着,挽住了乔凡娜的胳膊,向绝壁的北缘走去,海的那边,耸立着郁郁葱葱的乌切丽娜山峰。我们背后伫立着要塞城堡,跨过海湾,一个小旅馆和它的空中花园紧贴着峭壁,上面有一小块充满敌意的岩石,那是它的“海滩”。在一小块石头平台上,有一些蓝色的沙滩阳伞和几把躺椅,可那里只能容下一个泳者,海水也只有脚踝深。
我们回到奥里利亚接着向南开向亚尔真塔廖(l’Argentario),一座岩石累累的锥形高山从海里升起来,两条长长的沙滩将它与大陆连接在一起,在这两条沙滩之间形成一个咸水泻湖,海鸥从上面横扫而过,苍鹭在水面上滑行,雪白的白鹭笔直地站在绿色的岸边,锯齿状的海岸点缀着小别墅、桉树、松树和奇形怪状的棕榈树。在地势险峻的微小的梯田上,长着几株橄榄树和几个葡萄藤的小枝子。山下公路边有一个饭馆,饭馆屋顶的烟囱边,一个矮胖的女人倚着一个粗大的广告牌,牌子上写着:“今日,鱼汤。”正前
方就是古老的西班牙要塞城镇圣托斯特凡诺港(PortoSantoStefano)。
这是一个朴实而毫无出奇之处的镇子,码头上到处都是渔网,成堆的渔网,满礁石的渔网,还有大包大包的渔网,非常仔细地折叠好,用旧毯子包裹着,用绳子紧紧捆在一起,就好像一辆准备好远行的大篷车似的。更多的渔网被摊开在码头上,渔民们正用他们那跟海岸线一样粗糙多结的双手修补着那些渔网。一排排盖着遮阳伞的鱼摊沿着海岸一直延伸到山里,每个鱼摊上都垂挂着低低的帘子,以防阳光直射在长托盘里闪闪发光的鲜鱼上面。鱼摊上摆放着形状各异、五颜六色的鱼类和软体动物,就像一个排列整齐的静止的水族馆一样。这里有异国情调的粉红色方脑袋的红鲂鱼,有银色的小金枪鱼(即便是死鱼,看上去也像是飞快的子弹),有一个又大又平白肚子的蛤蟆鱼,有老虎条纹和荧光的鲭鱼;有些还需要夜间打着灯
笼才能捕捉到的棕色海鳗,可以用橄榄油快煎的大眼睛的煎鱼,红眼红鳃的凤尾鱼,还有面容悲伤的鲷鱼。旁边还摊着一大堆章鱼、乌贼、鳊鱼、鳕鱼、鲈鱼、大菱鲆,以及跟手指甲的半月白一样小的银鱼,都是用木勺子一勺一勺地卖的;还有海蜗牛、蜗牛,以及一种叫scugili的贝类,孩子们特别喜欢收集这种壳上有很多尖刺的贝壳。卖鱼妇在大呼小叫:“谁干的?”
三个渔夫正在拼命地往钢缆上安一个插扣,他们用重锤敲打钢铁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用锤子把缆绳砸开,又穿过钢缆的尾部绕了三圈,一边大骂着,一边用锤子狠砸着,然后把一个巨大的铁笔塞了进去,一个人紧紧握住,另一个人使劲拧着,第三个人奋力地把绳子直拧直编成辫子。拧铁笔的人喊着:“转!转!转!”编辫子的人反驳他:“我转着呢,转着呢!”
他们的口音像是那不勒斯地区的,渔船的名字也都是一些圣人的名字,像圣玛利亚、圣卢西亚、萨尔瓦多、天使天父,所有这些神圣的名字与反罗马教廷的托斯卡纳显得格格不入。我问乔凡娜,她是否介意去找出一点儿当地的历史来,她自然是同意了。乔凡娜向一个结实的、四肢强壮的渔夫走过去。那渔夫一头短短的灰白色的卷发,一双蓝眼睛清澈透明,看着乔凡娜走近他,他的脸上绽放出笑容。他们聊了一会儿,他用明快的声音解释着,他那沾满油污的大手在空中描画着细节。然后,她回来了,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这趟旅行值了。似乎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圣托斯特凡诺港一直是一个沉睡的渔
村,只有几条小渔船,在附近水域打鱼,自给自足。此外,小镇还有一点点农业,并负责给周围的小岛运送一些物资。20世纪50年代前后,从南方的阿马尔菲、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岛来的渔船开始频繁进出这一带海域。他们一来就是几个月,一住就是几年,他们的家人和朋友也搬到这里。现在,圣托斯特凡诺港到处回荡着悠扬的那不勒斯、阿马尔菲和西西里的声音,四处弥漫着南部热闹非凡的友情。
我们沿着圣托斯特凡诺港的海滨走,海滨停满了渔船,渔船的桅杆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平安符:巨大的水牛角、玉米皮、小山羊角……任何能够让他们平安地从海上返回的东西,都挂在那上面。在浮动的声音中、在清洗着的渔船中、在寻找鱼腥的猫中,我们左转右绕,向搁置着一个大木制双桅帆船的船坞走去。一个卷着袖子的男人正在给船底重新刷油漆,一个女人在船底的正上方描画着条纹,一排小小的黑体字写着帆船的母港——新西兰,于是乎,我的心开始漂向大海。
这会儿,我们把托斯卡纳群山抛在了脑后,开始谈论起托斯卡纳的海滨生活,这里的海不像我们之前看到过的大洋那样开阔而空洞,但是,这里有一条不被注意的温暖蔚蓝的海路,通往卡普里、西西里和马耳他,或者正南方的突尼斯,也可以向东方,去那个神秘的地方,据说,一旦你去了那里,你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那就是那些叫作米科诺斯(Mykonos)、索罗斯(Soros)、伊卡利亚(Ikaria)的岛屿。
“就像有人写过的《选择的悲剧》,作者不详。”坎迪斯说。
“我们需要更多的生活。”我说。
“和更少的丈夫。”乔凡娜说。
“还有午餐。我都快饿死了。”坎迪斯说。
“还有葡萄酒。我想喝了。”乔凡娜说着,绕过地上的渔网,赶开一只海港野猫,走过去向一个坐在小凳子上的渔夫询问一些最紧急的问题:“在哪儿能吃得最好而又不至于破产?”似乎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花了太多的时间,而坎迪斯是那么一种人,当她想吃饭的时候就必须立即吃上,否则,她的爱尔兰怒火就会上升到凶杀的地步,此时,她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了。“她到底在问他什么?”坎迪斯脱口而出。
“不要紧,他的手上有结婚戒指。”我宽慰她。
乔凡娜满脸放光地回来了。“我找到天堂了!”她说,“他们有手擀宽面条,有棕黑色的宽面条,还有……”她双臂紧紧挽住我们,带我们绕过渔网堆成的山包,用一种狂热的声音背诵着菜单。渔网后面和渔船上的渔夫们看着我们,其中一个赞许地笑着说:“Fattobene,Occhialino。”我问乔凡娜是什么意思,她直白地翻译说:“干得好,四眼儿。”
比托斯卡纳食物更能引起我的欲望的东西就是托斯卡纳海鲜了。烹制简单,一般只用橄榄油、盐和黑胡椒,有时会加一点儿香芹和大蒜,也许还会浇上一勺葡萄酒。偶尔,在烹饪口味比较重的沙丁鱼和金枪鱼时,会加上酸豆、番茄或橄榄。我的天哪,一想起这些,我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
于是,我们三个像着了魔似的跑回马特拉,左转右绕地穿过小镇,又从一群从学校里倾泻而出的孩子中间穿过去。他们奔跑着、摇晃着、躲闪着、追逐着,停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辆奇怪的小汽车,车上的三个人一个挨一个地坐在斗式座椅里。然后我们又进入了乡村,接着向上攀爬,离大海越来越远。郁郁葱葱的绿色地中海、那低矮茂密的常绿阔叶林紧紧地包围着我们。乔凡娜描述着每一样植物,那是杨梅,叶子像皮革一样坚韧,能结出樱桃大小的红彤彤的果实,但是粗硬的果皮会让舌头发痒。地中海荚蒾,生长极为缓慢。还有富丽堂皇的圣栎,那是冬青的一种,叶子像橄榄,果实很像优雅的橡子。这一带地势陡峭、崎岖,不适合耕种,不时也会看到一点儿险峻的梯田。在我们右边,悬崖跌入迷人的蓝色大海,太阳现在
已经很高了,大海刺眼的光消失了,大海的蓝色随着海水的加深而加深。
上帝啊,我快饿死了。
饮食店是凿刻在公路下面的峭壁上的,摇摆不定地搭在岩石上,下面就是直落海底的葱郁的峡谷。一条小路蜿蜒通向一组房子,房子与自然景观成为一体,围墙都是用山上的岩石修筑的,屋顶是厚厚的翠绿的草皮,绿得好像我们脚下的牧场。海水拍打着悬崖下面的岩石,那里有一个蜷曲的岩石小岛,海鸥飞来飞去,背风处还有一只正在撒网的小渔船。
已经是10月下旬,我们成了仅有的游客。店主和家人正围坐在厨房边上的桌子旁吃饭,我们祝愿他们说:“吃好。”然后,乔凡娜像是拿出入场券一样,说:“安德烈叫我们来的,”她又说出渔船的名字。这话好像很有分量,所有的人都开始擦嘴,店主伸出手来,一边说“欢迎”,一边把我们带到棕榈树下的一张餐桌旁,那餐桌看上去像是悬在空中似的,我们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我们还没说什么,上好的波光粼粼的班菲(Banfi)葡萄酒就斟满杯中,想必他们已经看到我们眼神里流露出的饥饿之光了,紧接着又端上一盘壮观的热乎乎的什锦海鲜拼盘。或许他们总是做得这么好吃,或许安德烈没有被辜负,不过,接下来的菜肴绝对是我们吃过最不矫揉造作、最新鲜、最质朴的,却又最充满大海的自然风味的菜肴了。
吃完了热的开胃菜之后,是托斯卡纳海鲜沙拉,这是一个可以用“壮丽”一词来形容的海鲜冷盘,里面有蛤蜊、贻贝、鱿鱼、热烈的章鱼片和刚剥了壳的大虾,所有这些食材都是蒸过之后浇上浓浓的橄榄油,淋上刚刚挤出来的柠檬汁,加上黑橄榄、蒜片、切成小块的黄椒和红椒,再撒上剁碎的香芹。老实说,我不记得我曾经有过这样的体验,仅仅一小口的食物里能够包含如此细腻丰富的口味。接着,他们又拿来一瓶厄尔巴岛出产的干白葡萄酒。但愿我们能有时间喘口气。我们喝着葡萄酒,凝望着外面的大海,然后,开始点主菜——意大利面。坎迪斯跟我要的是我们最爱的蛤蜊意面,乔凡娜要了墨鱼黑色宽面条,搞得她的舌头、牙和嘴唇都跟黑夜一样黑。“跟我的心一样黑。”她说。
“住嘴,乔凡娜,像个乖孩子那样吃你那怪东西。”坎迪斯说。
接着,他们又端上来一条很大的烤鲷鱼,它那若有所思的前额上还带着深思的皱纹,还有烤蔬菜和烤乳猪,烤得很嫩,浸满了橄榄油。吃完之后,我们来到被太阳晒热的阳台上喝意式浓咖啡和格拉巴酒。我的上帝,生活真是太丰盛了!午后的微风开始吹了起来,灿烂的太阳也在海面上跳动起来。小渔船上的渔夫收起渔网,起锚,任海风将他推回到海港。从岩石岛的边缘打回来的波浪绵长而弯曲,海鸥在波浪上翩翩起舞。
店主人跟乔凡娜聊着天,一直把我们送到店外,挥手道别。“他告诉我一个秘密海湾,某个西班牙将军的妻子在某个世纪跟她的情人逃到那里。”乔凡娜说。我们沿着一条永远向下的陡峭小路走下去,突然,一个小小的海湾出现在我们眼前,在两个若隐若现的礁石之间真的有一道石缝。海岸是被海水冲刷得非常光滑的岩石,潮水退了,岩石是温乎乎的。我们找到一块平缓的凹进去的地方,在那儿坐下来,背靠着晒得非常温暖的峭壁,闭上眼睛,在充满喜悦的宁静中坐着。“知道吗,”乔凡娜终于开口了,“我知道我应该悲痛欲绝才对,可是我根本没有感觉……”
“求你了,闭上你的嘴巴!”坎迪斯说。
……
展开
★“美丽的乡野呼之欲出,古老的废墟点缀其间······还有数不清的美味佳肴,令人垂涎欲滴。”
——《出版者周刊》(Publisher’s Weekly)
★“蕴含巨人的伟力······迷人、生动的故事。马特出手不凡。文笔洗尽铅华。”
——《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
★“宛如魔法······马特先生使读者觉得,托斯卡纳就象自己的家。这里就是天堂。”
——《芝加哥太阳时报》(Chicago Sun-Times)
★“费伦茨·马特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爱心和洞察力。他回顾自己跟托斯卡纳居民的重要会面,群山、峡谷、森林、城墙、农场、人民。他写了一个重要的故事,寻找古老的真正家园。”
——吉奥尼·塔潘里尼(Gioia Tampanelli),意大利评论家
★“作者热情洋溢的文笔极富感染力。托斯卡纳群山令人魂梦萦绕。”
——《密尔茨基新闻报》(Milwaukee Journal-Sentinel)
★“我读完《托斯卡纳群山》后,仿佛体会到那块灼热的褐土、尝到食品和葡萄酒的滋味。尤其是,我感受到人民的慷慨。费伦茨·马特绘影绘声,每一页都在我的思想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形象,填补了我的文化地理学认知。这部回忆录是友善的意大利梦想,明丽的梦想变成了现实。”
——杰·帕里尼(Jay Parini),美国作家和学者,米德尔伯里大学(Middlebury College)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