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生离开南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弄丢了钟山之神的眼睛。
请问上神,您愿意接收一只帮您找回眼睛的小青鸾吗?
她是且生,是青鸾鸟。
她有世间动听的嗓音,却倍感孤独,渴望寻找同类。
“你愿意跟我回南禺山吗?”
他是烛阴,是钟山之神,受自然孕育而生,却被人从沉睡中惊醒。
“这以后万万年的时间,你就呆在我身边好不好?”
为了寻同类,找神眼,助登帝,百年间,她丢了声音失了心智。
苍梧之地,钟山之上,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开天地劈混沌的烛阴。
04
在客栈里歇息了两日,烛九同夫诸用过几次膳,我想着那日夜里的决定,几次饭时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当日夫诸同我一起下山,虽说是师父让他陪着我,可是这些日子他没怎么亏待过我,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同他开口。
那日重华轻装打扮来客栈寻我,我正苦思于我的决定是否妥善,可是见了他,我便有些不管不顾了。
他带我将这帝城绕了一整个,夜里市上有花灯,我从未见过。见别家的姑娘人人手里一盏好看的灯船,我女儿家的性子上了来,拉着重华到了河边,学着那些姑娘的模样,放了一只灯船在水上,更做了娇俏的模样,心里默默念了个愿。
重华紧站在我身后,看我这番模样,脸上笑意不断,他将我拉进怀里,手里摩挲着我的头发,嘴里喃喃着,“且生,你真好看。”
我嘴上抿成一线,像听了世上最好听的一句话。
他将我从怀里拉开,那双眸子看着我,里面流转着星光,他低下头,鼻息离我越来越近,我感受到他一方柔软贴在我的唇上,将我化成了一滩春水,险些站不住。
他将我搂得紧了些,让我有了支撑,而后他的柔软离开我,头靠在我的肩上,将我搂得更紧了。他的头细细蹭着我的发边,声音动听,“且生,我这个人很是蠢笨,可是我把你放在心上,满满当当。”
他将我送到客栈门前,双手捏着我的手,说,“你再多等几日,佩玖娘娘许给我的宅子这几日就装擅好了,我到时来接你。”
等他走后,我脑子里空空的,上了楼梯,夫诸站在我的房门前,倚身靠着。
他看我,语气无奈道,“你莫不是打定主意要同那凡人在一起?”
听他问出这句话,我心里反而放松了不少,我声音肯定,回答他道,“是。”
他本是这样一问,可是听到我如此坚定的回答,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且生,难道你忘了你还要做些什么事吗?”
我没忘,我一刻都没忘记过。
我推开房门,坐在桌前,语气里满是诚恳,“夫诸,你我同一时候上南禺山,这些年不管你再怎么不同我亲近,你也能知道我的性子的。父亲和娘亲仙逝之后,姑姑待我如亲生,我视你如兄长,你们同师父,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可是……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有个凡间男子说他爱慕你,所以你就要不顾一切的跟他了是吗?”
我看着他,他说得对。姑姑疼爱夫诸,从不曾比对我的少,因为夫诸性子即使再清淡,可是他永远善于人心,体解别人。别家的仙山之上,清扫杂役服饰婢女数不清有多少个,可在南禺山上,姑姑从不将夫诸看作下人,即使山里所有的寻常小事都由夫诸打点,即使在别人眼里夫诸不过是姑姑的坐骑,可是只有南禺山上的我们三人和精怪们知道,姑姑将我和夫诸都视如亲子。
面对着夫诸,他是我的家人,我从不在他和姑姑面前说过一句谎话,我向他坦白,“是。”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过了许久,他轻叹一口气,问我,“你可想明白了?”
我日日夜夜等着他问出的这一句,这下终于能坦白说出口,“夫诸,我想了许久,我们的年岁不知道还有多长,可是重华他不一样,他不像我们出生起就有灵气就能活过漫漫岁月,他只有我们短短的一百年。只是一百年的时间,可是就是这一百年的时间,我想陪着他,到死的那一天。”
房间里寂静了许久,就到烛火就要燃尽不得不添上新烛。
他起身,步伐沉稳却缓慢。
我问他,“这几日夜里,是你关上我房间的窗户的?”
他不回头,鼻息沉重,“不是。”
那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夜里醒了好几次,可是总能梦见初见夫诸时,那条被他鲜血染红的河溪。
醒来时,天头阳光正好,我乏累得很。
坐靠在床榻上,看见从窗棂缝隙里投进的阳光,心里烦闷。我想再睡些时候,可是脑子里总有声音传出来,直到门外有人敲门,我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
店家小二将膳食端了进来,我问他,“那两位公子呢?”
小二态度尤为客气,“夫诸公子上午时候便出了门,特意嘱咐我这个时候再将饭菜送来。烛九公子现在在外面木栏前用膳。”
我觉得嘴里苦涩得很,跟他说,“你将饭菜端去烛九公子那儿去,我等等就去。”
小二退了出去,我洗了个冷水脸,又换了身衣裳,等到烛九那儿时,他已经吃好了。
我在他面前坐下,依然提不起精神来。
他斟了茶水给我,便安静坐在那里,也不同我说话。
“你可知道夫诸去了哪里?”我问他。
街上小贩叫卖得厉害,许多姑娘结伴出来置办衣裳胭脂,他看着他们形形色色的走过,摇了摇头。
饭菜是夫诸做的,我尝了一口便知道。只是烛九面前的饭菜不怎么动过,我有些好奇,“今日这饭菜是夫诸的手艺,怎么不见你吃得欢喜?”
他扭头看我,“一个人吃,再好吃没什么乐趣。”
我伸手将他的筷子捻了起来,递给他,“我陪你吃。”
他看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顺从的接过。
“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我可能会在此呆上好些时候。”我问他。
他身后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去寻那神石的眼睛了?”
我微微点了点头,“要寻的。”夹菜到碗里,“只不过要等些时候。”
他又问我,“不去寻你的同类了?”
我重重点了点头,“还要更往后一些时候。”
他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好久,说,“我见过那凡人,其实没那么好。”
我抬头看他,眉头皱在一起,“他对我好。”
他语气淡然,“以后可能会对你不好。”
他跟我唱反调的功夫真的不比夫诸差,可是夫诸会稍稍迁就我,他却一点儿也不往回缩一些。
我语气肯定答他,“以后也会对我好。”
他把筷子放了下来,嘴里哼气,“难说。”
饭后我又问他,“你真没什么打算?”
他还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打算这东西,太牵制了。”
他眼里有些失落,我说,“以后你一个人吃饭就没乐趣了。”
“那就不吃了。”
“饭还是要吃的,你要是想找人搭个伴儿,可以来找我的。”
他还是看着街上流动的人群,久久的,说,“好啊。”
直到夜幕,夫诸也没有回来,我站在他门前等了好些时候,等到困意连连才回了房。合上门的时候,我不急着上床榻,走到窗户前,将打开的窗户拉了回来。
吹熄了烛火,闭眼走回了床榻。
拉了被子,什么都再感受不到了。
等再起来的时候,背上汗湿了好大一片,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一直陪着我的,某样东西。
小二再送来吃食的时候,问我,“姑娘房间想续到什么时候?夫诸公子留下了一笔钱,说你要走时直接结清余碎银子给你就好了。”
我被他问得莫名其妙,说,“你说什么?”
小二满脸谄笑的说,“夫诸公子说等你要走的时候直接将余碎银子结给你。”
“他人呢?”
小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伸手递给我,“夫诸公子早上已经退了厢房,说回来时的地方了,留下一封信给你。说这段时间你只管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好了。”
我接过那封信,遣他散了去。
信里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他说,
——一百年的时间,我给你。
他终于还是迁就了我,留下一封信便回了南禺山。我手里拿着那封信,想笑又想哭,最后脸上表情呆滞,傻愣愣的关上门回了房间。我一直没留心到的是,斜对面厢房的烛九,开了房门看我,可我却毫无察觉。
我在客栈再住了几日,一日正午时候,重华骑马来接我。他穿着青黑色的外衫,头发束起挽成髻。没了初见时候的清朗,却多了几分硬朗。他把我拉上马,带我回了宅子。
我没有同烛九道别,我还跟他说好了,若是他一个人吃饭无趣了,就来找我做饭搭子。道别太让人伤感了,所以夫诸悄悄地自己走了,可我明明知道这样留下的那个人心里会不好受,我还是一句话也不留,像夫诸把我留在那间客栈一样,把烛九一个人留在那里。
他又是孤孤单单那的一个人了。
目录
前言
Chapter 1 且生
Chapter 2 烛九
Chapter 3 夫绪
Chapter 4 重华
Chapter 5 律画
Chapter 6 改命
Chapter 7 撞破
Chapter 8 决裂
Chapter 9 凤、凰
Chapter 10 终章
番外1
番外2
这是一个关于错过,弥补和守候的缘分故事。
且生是只歌声美妙的凤凰,但周围人的羡慕让她倍感孤独,于是她决定入世去寻找同类。
在这个过程中,有遇见有谋算有争锋。
且生找神石,助登帝,百年间,丢了声音失了心智。
最后兜兜转转,在身边陪伴她的还是烛阴。
——图书编辑 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