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辞、金文所记,主要是时事;但卜辞中涉及到殷朝许多王的名号,则已包含了对历史的追记。《尚书》所记,主要也是时事,但它讲到历史的地方,比卜辞、金文要多一些。如《盘庚》篇讲了迁殷以前的有关历史,周初八诰则常常要讲到殷朝败亡的历史。在这方面,西周出现的史诗,也表现得很突出。
史诗,这里主要是指《诗经》中的《大雅》。《诗经》是西周至春秋时期的诗歌总集,相传它同《尚书》一样,都是由孔子删订的。《诗经》包含风、雅、颂三部分。风,也称国风,采自周王朝与各诸侯国,以抒情为主。雅、颂,以咏事为主,多用于周王朝的重大庆典、祭祀活动。《大雅》中的一些诗篇,反映了周族和周王朝的一些发展阶段的传说和历史,可以作为史诗看待。如《生民》、《公刘》、《绵》、《皇矣》和《大明》,歌咏后稷、公刘、古公直父建立基业,王季继续经营,直至文王、武王的武功。《下武》、《假乐》等篇,歌咏成、康以下“率由旧章”、“绳其祖武”的升平时期。《崧高》、《江汉》等篇,是咏颂宣王的中兴。《桑柔》、《召诰》等篇,是感叹、讽刺厉王和幽王时的失政与衰败。它们大致写出了西周的盛衰史。作为史诗来看,它们半是诗歌,半是史篇,写得笼统而夸张;但它们对先王的歌颂或讥刺,对史学在记人和记事方面的发展,都包含有创始的意义。《大雅·荡》中有“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的诗句,也反映出明确的历史鉴戒思想。广义地看,《诗经》中的其他部分,也具有史诗的价值。
官书和史诗,标志着史学的萌芽,但它们毕竟还不是正式的史书。西周末年和春秋时期,周王室和各诸侯国分别出现了国史,这是中国史学上最早的正式史书。
国史,在当时统称为“春秋”。史载,晋国韩宣子至鲁“观书于大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左传·昭公二年》)。《墨子》有关于“周之春秋”、“燕之春秋”、“宋之春秋”、“齐之春秋”的引证(《墨子·明鬼下》)。孟子从政治形势的变化指出了国史代替史诗的趋势,他说:“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孟子·离娄下》)孟子的话,事实上指出了史学萌生阶段的一个重要的变化。这个变化正是王室衰微、诸侯兴起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一个反映。
当时的国史,没有一部流传下来。根据现有的有关文献的记载推断,国史在形式上当具备时间、地点、人物、人物活动和这种活动的连续性的记载条件,在内容上仍是关于贵族活动的记录。“书之竹帛”是当时的书写方式。比之于官书和史诗,国史有几个明显的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它记人、记事的前后连续性,这比卜辞、金文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标志着按年代先后记载形式的出现。据此可知,国史当是编年记事的史书。这是同西周末年周王朝与各诸侯国开始有了准确的纪年密切相关的。史学的产生,除了文字的出现和历史意识的发展,这也是一个必要的条件。第二个特点,国史不仅记本国之事,也记诸侯会盟和他国见告之事,所记范围比《尚书》更加开阔,反映出记事者历史视野的扩大。第三个特点,国史的记载不像《诗经·大雅》带有史诗那样的笼统和夸张,也不像卜辞、金文和《尚书》那样突出贞卜与册祝,而着重于德刑礼义这些世俗的内容。国史的这后两个特点,可以从《春秋》、《左传》、《国语》等书中有关的片断记载而窥其梗概。总起来看,国史的出现,标志着严格意义上的史书的诞生。春秋以前,学在官府。国史出于史官之手,也在官府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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