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似乎可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在汉初为什么同是爱国者、忠臣,独独屈原声望这么高,影响这么大?例如比屈原爱国、忠君事迹生动得多的比干、伍子胥等,却反居屈原之下?作为一位政治家和外交家,屈原是很有才干的。但从客观的建树上来讲,却不能说他为国建立了什么赫赫不朽的功业。他在国内政治措施方面,成果赶不上商鞅、吴起;他在对外交际方面,收效赶不上苏秦、张仪。偌大一部《战国策》不见有他一个名字,甚至连对他十分倾慕的伟大历史学家司马迁,对他的详细事迹也“不甚了然”。就是这样一位历史人物,在汉初却被到处传扬、歌颂,被极度同情、钦仰。恕我斗胆说一句,如果不是他创作了伟大非凡的《离骚》,不是他在这篇伟大作品中倾诉了“感天地,泣鬼神”的爱国热忱,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获得如此优厚待遇的。作为一位爱国者、忠臣,他的事迹并不比别人有什么特出的地方,直谏、遭谗、流放、自沉,这是历史上忠君爱国者的通常遭遇。然而在战末汉初却有那么多诗人墨客,一律用楚辞来描写他,同情他,赞扬他,追悯他,如果不是他创造了《离骚》这种骚体的文学样式,并提供了那么深刻、沉痛的思想感情方式,也同样是不可理解的。正因为屈原用他“惊采绝艳”(刘勰语)的文学创作,拨动了一代人的心弦,所以在汉初,上至皇帝老官、王公大人,下至孤臣孽子、浪荡文士,莫不翕然向风,好之不厌。《文心雕龙·辨骚》,说:“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汉书·朱买臣传》说:“严助贵幸,荐买臣,召之,说《春秋》,言《楚辞》。”甚至劳驾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在史料极度缺乏的情况下为他立传。所以,可以断言,屈原在汉初所得到的殊遇,究其因,与其说作为一个爱国者兼忠臣,还不如说作为一个爱国者兼诗人(楚辞伟大创造者)来得更为切合实际些。
综上所述,可见屈原创作《离骚》这是起码从战国后期以来就已流传的说法。同时,这种说法有着若干很早的作品(或者说是屈原自己的作品)来为它作着铁证。因此,冈村先生所持汉初以前的屈原观仅止是爱国者、忠臣,而不兼及诗人(楚辞作家)之说,是不那么确实,或者说是根本靠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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