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陇边塞诗赏析》:
余冠英《乐府诗选》说:“建安二十年(215)曹操西平金城(今甘肃省兰州市西南),这诗所谓‘边城’或指此。”“边城使心悲,昔吾亲更之”,开宗明义,点明本篇所写的是作者亲临边城的所见所感。“冰雪截肌肤,风飘无止期”,着重写北地边城风雪的严寒刺骨,边城凌厉的寒风,夹着空中就结成冰的雪片连绵不绝地袭来,官兵在漫无边际的冰天雪地里戍边,真是身冷心更冷啊!而百姓的生活状况又是如何呢?“百里不见人,草木谁当迟”,方圆一百里都看不到一个人,杂草丛生,哪里也找不到一条可以通行的道路。“登城望亭隧,翩翩飞戍旗”,此句写边城军旅场景的严肃悲壮,暗示战争的残酷无情;登上城楼看,远处狼烟四起。军旗飘飘,兵士严阵待发,一派杀气。“行者不顾返,出门与家辞”,外出之人,或是离家谋生,或是将赴战场,他们与家人辞别甚为悲哀,因为这是生离死别,在亲人们依依不舍、悲哀的撕心裂肺的哭泣中,士兵们也管不了许多,匆匆离去。此句似于《古诗十九首》中的“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之句,当然,此处把游子们遮蔽的是那漫天的狼烟与渐渐逼近的战事。
“子弟多俘虏,哭泣无已时”,当地的人民生活在连年的战争之中,他们的儿子不是被打死就是做了俘虏,生还者几乎没有。
因此,整个边城常年都被浓郁的悲哀气氛笼罩着,人人思念亲人,家家哭声震天。边地人民的此等生活惨状,让诗人感到心如刀绞,不能自持。
于是。王粲发出了最后的感叹:“天下尽乐土,何为久留兹?蓼虫不知辛,去来勿与谘”,普天下有的是令人欢愉的乐土,边地人民为什么要留在这悲惨的环境中呢?长期生活在苦难中的人民,就像吃惯了蓼草的虫子一样,不知道苦辛的味道,感受不到自己是多么苦难,但他们为什么不警醒起来,离开边地另寻活路呢?难道说这还用得着商量吗?与其他汉魏诗歌一样,此诗也以最后以议论收束全诗。
“子弟”两句,写出了边塞百姓的生存艰难。最后四句,诗人对如此荒凉动乱的地方百姓却不离不弃,表示出不解,其实,王粲作为一介书生,是不可能设身处地从当地百姓的角度考虑的,世人皆安土重迁。家乡即使有无数的苦痛与艰难,也是他们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家园!而这个家园,既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所谓亲情难舍,故土难离,即使再大的苦难,在他们看来,也不及离开故土更叫人心碎。
王粲的《七哀诗》共有三首,其一是:“西京乱无象,豺虎方遘患。复弃中国去,委身适荆蛮。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长安。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其二是:“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方舟溯大江,日暮愁我心。山冈有余映,岩阿增重阴。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流波激清响,猴猿临岸吟。迅风拂裳袂,白露沾衣襟。
独夜不能寐,摄衣起抚琴。丝桐感人情,为我发悲音。羁旅无终极,忧思壮难任。”从这三首《七哀诗》之间的关系来看,第一首写“远身适荆蛮”的经历,第二首写“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的徘徊,第三首写边地人民的生活状况,组诗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写的三件诗人亲身经历的事情。三首诗之间题材连贯而下,写法风格统一,应该是一气呵成写下来的,因此,这组《七哀诗》反映的主题是一致的,表现了诗人对人民苦难的极大悲悯,同时也反映出汉末乱世的世道艰难。
《七哀诗》作为王粲的代表作,也体现了建安诗歌鲜明的时代特色。刘勰说:“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文心雕龙·时序》)这里指出建安诗歌的特色是“梗概而多气”,即慷慨激昂,富于气势。他又说,曹植、王粲等人“慷慨以任气,磊落以使才”(《文心雕龙·明诗》),刘勰所说的“梗概”或“慷慨”,包含了诗人对动乱社会中人民疾苦的深切同情和士人们自身希冀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这是建安诗歌的共同特色。而正因王粲的这种慷慨之气,耿介之标,他的诗歌中才给我们展现出甘肃边地人民在战乱时代的苦难生存状况。其叙事不但精良,而在叙事中多夹议论与抒情,情感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人们能够更加真切地体会到古代甘肃边地人民的苦难。由于王粲诗歌的高度成就,他被刘勰评为“七子之冠冕”(《文心雕龙·才略》)。对此,王粲实是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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