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孜不倦地爱与被爱》:
谢谢你的腰
我去学习心理学,实在事出偶然。记得1998年的某一天,一位只见过几面的朋友打来电话,谈一件小事。她工作很忙,每次通话都是三言两语直奔主题,然后毫不犹豫地决绝挂断,剩下你一个人对着话筒怔怔,似乎缺少暖暖的人情味。我生性散淡,历来觉得电话里除了正事,也不妨扯点家长里短,说些絮絮叨叨的废话,才是生活原色。这一次,她突然一反常态,有心思拉家常了,话里话外,生机盎然。我很奇怪地说,你怎么今天有工夫聊天?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的腰椎断了,打了石膏裤,现在躺床上静养。
我是学医出身,一听到有谁病了,立马就不由分说进入医生角色,连忙问她,疼吗?
她说,已经有些时日了,现在不大疼,只是每天卧在家里,非常寂寞。看书吧,总是一个姿势,时间久了,也很疲劳。倒是打打电话,也可多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石膏裤是很熬人的,不但腰不能动,腿也不能动。皆因腰腿是一家,一动皆动,一静皆静,实行连坐。只有把腿彻底固定,腰才能得到歇息和将养。石膏裤相当于人造截瘫,百无一用的感觉能把人捶扁。
我说,你这裤子还要穿多久?
她答,三个月。
我说,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之后,反复叮嘱“既来之,则安之”。
话毕,我赶忙拿起一支笔,趴在墙壁的挂历上,写下这样一行字:每周给××打一次电话,每次一定要超过十五分钟!!
那时,我已忙得飞沙走石,但这用红笔打下的几个惊叹号,提醒我不管多么困倦忙乱,每周也要同这位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朋友,东拉西扯聊聊天。
一次闲聊中,她说香港中文大学的林孟平教授要到北师大传授心理学,带硕士研究生。
我放下听筒和先生商量,说了一句那个写过《半夜鸡叫》的高玉宝的名言——我要读书。
我后来对那个朋友说,我学心理学,要感谢你的腰。
在毛毛虫的注视下午休
1998年9月2日,我坐到了北师大心理系的教室里,成为一名心理咨询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半天课上下来,我这个后悔啊!写作已经多年,自由懒散成性,像幼童般坐在窄小的桌子后,半仰着脸,听一位老师谈自己几乎一窍不通的知识,实在生疏而辛苦。
课间休息时,大家彼此谈着对心理学的感受。我好像赤脚闯进了莽莽苍苍的热带雨林,到处是不认识的动物植物,出没着蛇和蜥蜴,令我胆战心惊。对心理学,我只看过几本弗洛伊德和荣格的书,其他皆是空白。比如人家说到华生,我以为是老谋深算的侦探福尔摩斯的助手,其实呢,他老人家是行为主义心理学派的大师。这简直就像练武功的人不知道少林寺,那一刻,周围的人突然不肯发出任何声音稀释尴尬,任我的无知如水银泻地,一览无余。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我拿着饭盒向食堂走去。食堂乱哄哄的,排着无数队伍,每一根都像拧散了的麻花辫,又粗又长。学生们彼此认识,一个站在那里,一个班的同学都顺势而人,排了半天队,队伍不但不向前移动,反倒后退了好几步。在挤得头昏脑涨之后,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凡物美价廉之菜,铁盆均已见底,只剩下一些高价菜勉力支撑门面。我自言自语,重新上学,是个辛苦的事情,慰劳一下自己吧。我要了一个红烧鸡块,饭盒装了二两米饭,开始了年近半百再次成为学生的第一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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