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张明亮低着头,摸着下巴,在地上踱着。
何小年一脸欢喜地跑进门来,说冶炼公司贴现的手续都已办妥,只等张明亮签个字就好了,又说万长花在营业厅等着,要马上赶回江北去,公司有人在等她。张明亮接过何小年手上的合同、凭证等,浏览一遍,稍一犹豫,在审批栏上签了名,又在日期栏填上“2005年3月10日”。何小年拿了资料,一溜烟下楼去了。
两只鸟儿在窗前枝头唱着悦耳的歌曲,欢快地蹦来蹦去,跳上跳下。张明亮走到窗前,学着鸟儿的鸣叫,逗着鸟儿。鸟儿偏着头,逗了逗他,“吱”的一声,比翼飞向小河对面去了,也牵走了他的目光。望着对面小河边那绿了的堤坡、红了的桃树,张明亮情不自禁地吟诵起了“东风好做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的诗句。
随着车子的颠簸,万长花正想着手上的承兑汇票怎么分配,谭顺义来了电话,问她在哪儿。她说在从青山回江北的路上。谭顺义问她去青山干吗,她说来贴现。谭顺义“哦”了一声,说晚上请她吃饭。
就在谭顺义跟万长花打电话的同时,于小财在煤化厂门口碰到了孔大华,说好几个月不见了,江北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新情况;孔大华说没有,都有一段时间没跟那边联系了。于小财叹息着进了厂。孔大华开动了车子,可才走几百米又停了下来,拿起手机,打了谭顺义的电话。
张明亮做梦都没想到,就这么一桩普通的业务,却潜藏着一系列错综复杂的矛盾,引发出一连串惊奇曲折的故事……
第一章
眼皮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
张明亮放下笔,扯了扯眼皮,又揉了揉眼睛,侧过头,看到了窗前玉兰树上那白里透绿的花苞,看到了两只在玉兰树上跳跃着的小鸟……看着窗外一片盎然的春意,想着支行蒸蒸日上的业务,他刚才那莫名的不安一扫而光,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H行青山支行成立较晚,但发展迅速,经过十来年的追赶,存贷款已达到一定的规模,在青山同行业之间虽然还不是名列前茅,却大有后来居上之势。特别是银行股改之后的这一年多里,业务增长更是突飞猛进,存贷款当年的增长量已稳居青山同业之首。上个月,副行长何小年又揽进了江北冶炼公司这个大客户。公司在支行开了户,贴了现,存了款,又质押开了银行承兑汇票,带来了多方面的业务和收入,还将……
“张行长!”张明亮正想着下一步怎么服务好冶炼公司,扩大公司在支行的业务品种和份额,猛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忙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穿着法官制服的中年男子径直走了过来,不等他说话,就指着后边一个同样穿着法官制服、面容清朗的高个中年男人说:“这位是我们岳北中院执行局的刘志高副局长,也是冶炼公司货款拖欠案件执行组的组长。”又指着刘志高旁边一个又矮又瘦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介绍道,“这位是煤化厂财务科的于小财科长。”
张明亮扫视着众人,有点莫名其妙。
“张行长,这位是我的同事成大为,也是本案的现任主办法官。”刘志高指着戴眼镜的法官,朝张明亮点了点头。
张明亮忐忑着站了起来,忙着让座,递烟,倒茶。
“张行长,我们今天来,是要请贵行协助我们法院,将冶炼公司拖欠煤化厂的货款执行到位。来之前,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我的同事屈光宗法官正在楼下……”
过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成大为扭头一看,忙问出现在门口的来者:“屈法官,怎么,这么快就执行好了?”
“还没有。”屈光宗喘着气,扬了扬手上的扣划通知书,“营业部的人说,要扣划那笔钱,必须找行长签个字!”
“那好,张行长,就麻烦你签个字,配合我们执行公务!”成大为说着,将扣划通知书递给张明亮。
扣划通知书上写着要扣划走冶炼公司在支行1号账户上的420万元和2号账户上的110万元,全部划到煤化厂的账户上去。
张明亮看着扣划通知书,心底一惊,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将通知书放到茶几上,说:“这个字我不能签。”成大为忙问为何。屈光宗一把抓起通知书,往张明亮手上一塞,要他别啰唆,快点签。
“刘局长,对不起,今天你们恐怕只得白跑一趟了。”张明亮看着刘志高,忐忑道。
“是吗?”刘志高眉毛微微一挑,“为啥?”
“是这样。这冶炼公司的2号账户是一个活期账户,是公司用来接收进账,再转为定期存款的过渡账户,偶尔也用来对外支付,一般情况下账户上是不滞留资金的。1号账户是定期存款,钱都是从2号账户上转过来的,是冶炼公司开出银行承兑汇票的质押存款。”张明亮欠了欠身子,往刘志高那边挪了挪,“刘局长,你肯定也知道,质押款是不能扣划的,所以,今天这个字我真不能签。”
若有所思的刘志高摸着下巴,脸上掠过一片阴影。
“张行长,什么质押不质押,我可不管,只认冶炼公司。”于小财敲了一下茶几,“那账户上写的都是冶炼公司的名字,那钱就是冶炼公司的,我们就得拿走!”他看着刘志高,“刘局长,我看张行长不签字,那就是拒不配合法院执行公务,也就是抗拒法律。我请求你对他采取适当措施!”
屈光宗看一眼刘志高,又看一眼成大为,说:“这事可不能卡在这里,如果拒不签字,是可以采取必要手段的。”
刘志高瞟一眼于小财,翻一眼屈光宗,撑着扶手站起来,冲张明亮挥了一下手,请他一起去楼下看看。
刚才,成大为他们到达支行后,立即兵分两路,一路由刘志高率领直接与张明亮碰面,另一路由屈光宗带领到支行营业厅执行款项扣划,以防泄漏信息,转移资金。
“请你们都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马上站起来!”屈光宗走到柜台跟前,边说边严肃地指点着,“我们是岳北法院的,请你们配合我们执行公务,不得走动,不得接打电话!”
刚办完一笔业务的柳叶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懵了。她边缓缓站立起来,边扫视着屈光宗等人。齐小红漫不经心地最后一个起身,若无其事地歪站着,斜看着屈光宗。
屈光宗似乎感觉到了齐小红的不屑,却又不好发作,只好从包中拿出扣划通知书,挺直身板,递给柜台里的柳叶青:“这是扣划通知书,请你马上扣划,不得延误!”
柳叶青接过通知书,看了看,朝屈光宗伸出手,礼貌地请他出示证件和文书。屈光宗愣了一下,掏出自己的证件,又让郭大宝和曹二喜将证件和文书拿了过来。柳叶青双手接过,一一核实验看后,边还给他们边说:“屈法官,谢谢您,证件和文书我都核验过了,没问题,不过要扣划这质押款项,就要行长在这通知书上签个字才行。”
屈光宗眉头一皱,愠色随即上了脸。
“法官同志,得辛苦您去楼上走一趟,找张行长签个字。这笔质押款,没有他签字,谁也不敢让划走!”一直斜倚着桌子,两手抱在胸前,似在看热闹的齐小红朝屈光宗笑了笑道:“不好意思,也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屈光宗横一眼齐小红,又嘱咐了郭大宝两句,转身小跑着上楼去了。
郭大宝举着小摄像机走到曹二喜身边,耳语了几句。曹二喜点了点头,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盖了章的空白查询通知书,又对照一个小本子填写好了,交给柳叶青。柳叶青接过一看,暗自笑了,再打开冶炼公司的账户一查,心又揪了起来。
平时热闹的营业厅,此时显得有些冷清,只有郭大宝等人站在柜台跟前,催着柳叶青快点查询冶炼公司账户上的存款。
“好,查到了。”柳叶青看了看查询通知书,放到柜台上。
“1号账户存款余额420万,是银行承兑汇票的质押存款。2号账户户名与账号不符,经查没有冶炼厂这个户名……”捧着查询通知书,曹二喜一下愣住了。
“怎么啦?”一旁的郭大宝一把抢过查询通知书,数落着曹二喜,“你呀,怎么把冶炼公司写成冶炼厂了呢?”曹二喜一看,果然是自己写错了,连忙在查询通知书上做了更正,递回给柳叶青。
此时,张明亮陪同刘志高等人从楼上下来,进了营业厅,往柜台走来。
“查好了。”柳叶青将查询通知书递给曹二喜。
“不对呀,怎么只有几千块钱了呢?”曹二喜嘟囔着。
查询通知书在屈光宗等人手上传递着。
“九点半时钱还在账上,现在不到十一点,钱怎会就不见了?”成大为不解地问身旁的屈光宗。
“没错,九点半的时候,账上确实是有110万的。”屈光宗盯着柳叶青,“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转移了资金!”
“小柳,这是怎么回事?”张明亮严肃地问柳叶青。
“我可全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做的,一直在好好地配合他们,别的什么都没做。”柳叶青一脸的委屈,边说边站了起来,“你要不信,那要他们放录像来看就是,反正他们是录像了的。”
“九点半的时候钱还在,这你怎么解释?”屈光宗说着敲了敲柜台。
“屈法官,刚刚才查询完,你又是怎么知道九点半钱还在账户上?”张明亮问。
“这……这不用你来管,我们自然知道。”屈光宗岔开话题,“我们来执行自有道理,你只管配合执行就行了。”
“难道我们还配合不好?”张明亮盯着屈光宗,“你还要我们怎么配合?”
“怎么配合?”屈光宗将手一挥,“将钱划走!”
张明亮头一昂说:“那不行!”
见僵持不下,在一旁眯着眼睛看着的成大为走过来,对张明亮说:“张行长,那就这样,暂且不说转移不转移资金的事,就先将1号账户的款项扣划了吧!”
“成法官,1号账户的是质押款,不能扣划!”张明亮说得斩钉截铁。
成大为轻轻地摇了摇头,看一眼刘志高,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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