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西湖与女子浑为一体,这一美妙的比喻,是来自苏东坡的切身体会。已忆不起是苏东坡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在杭州时的作为了,反正是苏东坡以后的杭州太守姚舜明,听一位曾经侍候过苏东坡的老娼娓娓道来过——
他一有闲暇,就约许多宾朋游西湖,次序是:早晨在山水最佳的地方吃饭,吃完饭,让每位客人乘一只船,选出队长一人,再各领着几位妓女,随便到哪去。
吃完中午饭后,再敲锣集合在一处,登上望湖楼、竹阁等处欢闹,一直到深夜一二鼓,夜市未散时,他们才拿着烛火回城,引得人们夹道观看。
众妓女,华服纵马,踩着月光,异香馥郁,光彩夺人,恍如仙子下界。观看这支归还的千骑队伍,已成为当时杭州的一大胜事。
苏东坡一次出游就可集合起千余妓女,这反映了杭州的“烟花业”是非常发达的。据史载:杭州各处都有妓馆,从上、下抱剑营、漆器墙、沙皮巷、清河坊、融和坊、荐桥、新街、后市街,到金波桥等两河以至瓦市,如《钱塘梦》中所说:金城“有三十六条花柳巷”。而杭州只不过是北宋时的一郡而已。
作为北宋首都的东京,妓馆则如同市民日常生活必需的食店一样,遍地皆是,触目皆有,真应了“食色,性也”的古训。像“院街”的曲院街西,竟都是妓馆,可称为“妓馆街”。
尤其在繁华地段,像御街东西朱雀门外,还有下桥南、北两斜街,都是妓馆。这些街均为东京最长、最宽之道,可设置多少妓馆,不难想象。早在北宋初年,陶谷就粗略说过东京的鬻色户籍有万数之多,证之以上所说,这倒并非夸大,而是保守统计。
由于妓女多,妓女分为不同层次。罗烨《醉翁谈录》曾描述了不同层次妓女的景况。有人认为《醉翁谈录》是因袭唐代的《北里志》,其实不然,笔者考证认为,《醉翁谈录》所记主要为两大类妓女,皆为东京真情。
一类是最好的妓女,住处就见品位。其起居为宽静房宇,三四厅堂,其庭院有花卉假山,怪石盆池,其小室皆帷幕茵榻,左经右史……她们个个能文词,善谈吐,妙应酬,评品人物,答对有度。门前,仆马繁多,豪少来游;屋内,进士不绝,崇侈布席……
另一类妓女,则多是出自世习散、杂剧之家。朝贵们的宴聚,必有这类妓女携乐器而往的身影。她们在闲暇时,便聚到东京较大的金莲棚中,各自表演拿手好戏。这样的妓女,用丝竹管弦、艳歌妙舞,炫人耳目,以动其心。对她们求欢的,多是膏粱子弟,他们一看上眼,待散后,便访其家,纵情玩乐……
这两类色艺并重的妓女,是东京,也是整个宋代城市妓女的主流,唤作“官妓”。因为官府有公私宴会,都要点妓女去祗应,所以,凡在籍的娼户,便都叫“官妓”。官妓的一个重要使命是点缀官府主办的娱乐等重大活动。例如,一到看争标、观旱戏时,金明池的棂星门里对立彩楼,官府便让官妓排列上面,以壮观瞻。
官妓的另一个重要使命,是被官府征用于颇具商业色彩的买卖活动中。熙宁年间,王安石实行新法,政府散“青苗钱”,为此在谯门设置了酒肆,百娃持钱走出者,便诱之饮酒,十钱便花去二三钱了。又怕市民不来饮酒,则命官妓坐肆作乐,以蛊惑民心……
临安一年一度的官府开煮新酒,都要“点呈”,酒库雇来许多有名的、秀丽的官妓来掀声势,她们以其不同的装束分为三类:一类珠翠饰头顶,穿销金衫儿、裙儿;一类顶冠花,着衫子裆袴;一类穿红大衣,戴特大髻,号为“行首”,为官妓中之佼佼者。
官妓们还各执花斗鼓儿,或捧龙阮琴瑟,真是衣着映照,乐器并擎;娉婷妩媚,相得益彰。服侍她们的婆嫂,也乔装成市井中的绣体浪儿,为她们牵引绣鞍宝勒骏骑。还有许多官员子弟用人托着诸色果子蜜饯,亲自持杯频频劝酒。这样的人物景象简直就似杂剧中的一个片段。加上官妓们前有借请来的宅院诸司人家的虞候押番为之开路,后有手擎罗扇衣笈的浮浪闲客卫护,这支由官妓组成的美酒专卖宣传的队伍,引得成千上万的市民密密排列街头观看,一时形成了“万人海”的场面……
这种官妓表演景象,在宋代城市中并非绝无仅有。在王公贵族家是可以看到类似景象的,不同的是这里聚集不起万人场面。不过无论从服饰还是从表演来说,王公贵族的“家妓”,是毫不逊色于官妓的。我们可以南宋左司郎官张镃家妓为例——
张举行“牡丹宴会”,一堂虚寂。张问:香发了吗?左右答:已发。卷起帘子,异香自出,郁然满座。一群家妓以酒肴丝竹,次第而至。又有数十家妓,头戴牡丹,衣领皆绣牡丹颜色,歌唱《牡丹词》,进酌而退。
还有十数家妓,换装出来,大抵簪白花则穿紫衣,簪紫花则穿鹅黄衣,簪黄花则穿红衣。这样喝了有十杯酒,这群家妓的衣服与花也随着换了十次。酒会结束时,数百名歌舞家妓,列行送客,烛光香雾,歌吹杂作,使来宾恍若仙游……
于此可以了解到,王公贵族的家妓已经非常专业化,歌舞技巧高,服装也别致,人数数百,规模很大,从而反映出了宋代城市中的家妓已达到了相当可观的水平。
相对于官妓,家妓又指一些下等妓女,普通唤作“私妓”,即在自己家中招引嫖客,所以又叫“私窠子”。宋话本《新桥市韩五卖春情》中所描绘“私妓”的情况较为典型——
金奴的母亲,由于丈夫无能,家中也无别的生意,在年轻时靠出卖肉体度日。待其年近五旬,嫖客来得少了,女儿金奴便又来“接代,也不当断这样行业”。这种母女相传的是隐名的娼妓,在自己家中接客。在新桥市上开丝绵铺的吴山,因迷上了“私妓”金奴,不顾身体“炙火”,反复“行事”,结果肚疼不适,险些丧了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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