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界太缺乏能“对善与恶一视同仁”、太缺乏能宣告“我不知道”的作家了,“帮苏东坡本人憎恨王安石”式的作家倒是越来越多。结果,文学就越发显得庸俗和空洞。就此而言,余华、东西和贾平凹等人在叙事上的伦理自觉,值得推崇。
迟子建小说的叙事伦理也值得我们重视。在中国当代的女作家当中,迟子建、铁凝、魏微等人的笔墨,都常常带着精神暖意。她们的小说中的那种美好、坚韧和隐忍的高尚,总是让人对生存心怀希望。就迟子建的小说而言,她的短篇小说《逝川》,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等,都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她的这些作品,也是能抵达“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的境界的。阅读她的小说,仿佛是置身于一个深邃广大、充满灵性的世界当中,让我想起德国思想家舍勒所说的“爱的共同体”。海德格尔曾把“操心”、“畏”、“烦”等看作是人生在世的基本状态,但是在舍勒看来,“‘爱与亲密无间’、心心相印与携手共进,才是人生在世的最深沉的基础结构。”这是舍勒“爱的共同体哲学”的起点,也可以说是迟子建小说叙事伦理的基本内容。
《逝川》中的吉喜,年轻时曾与阿甲村的村民胡会相恋。吉喜本以为胡会一定会娶她,胡会却选择了毫无姿色与持家能力的彩珠。胡会不娶吉喜,主要是因为觉得吉喜太能干了,男人在她的屋檐下会慢慢丧失生活能力。后来吉喜一直独身,除了捕鱼,也替人接生。小说里吉喜为爱莲接生时的场景是动人的,这里面有个人的记忆与恩怨(爱莲是胡会的孙子胡刀的爱人),也有个人得失的卷入。接生这天,本是捕捉泪鱼的日子,传说这天谁一无所获家里就要遭灾,可独身的吉喜最后还是放弃了捕鱼,全力替难产的爱莲接生。阿甲村的村民也在吉喜的木盆中放了十多尾泪鱼。他们都把吉喜当作是自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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