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外省生活场景”三部曲》:
他猜测这起凶杀也许出于“非国大”的内讧,反映了各派别之间“日趋紧张”的关系。
一周接着一周,就这样,凶杀过后便是死样怪气的撇清,这些来自边陲地区的消息不断见诸报章。他读着这些报道,有一种被玷污的感觉。看来,他回来就得沾惹这些东西了!可是,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上哪儿去找一个能把自己藏起来不受玷污的地方?难道跑到白雪覆盖的瑞典,远隔千山万水从报章上了解他的同胞和他们最新的恶作剧,能让他感觉好受些? 怎样逃离污秽:这不是一个新问题。这是一个该死的老掉牙的问题——它不放过你,给你留下恶心的化脓伤口,良心的自责。
“我看国防军又回到老路上去了。”他对父亲说,“这回,是在博茨瓦纳。”但他老爸很谨慎,不接他这个话茬。老爸拿起报纸,径直翻到自己感兴趣的体育版,撇开了政治——政治和凶杀报道。
父亲对北方内陆的那些事儿只有轻蔑和不屑。小丑,是他用来鄙夷那些非洲国家领导人的词儿:卑鄙的独裁者,只会拼自己的名字,坐着劳斯莱斯轿车从一个宴会赶到另一个宴会,穿着鲁尼坦尼亚王国的军服,身上张灯结彩似的挂满了自我表彰的金属牌牌。
非洲:一个饿殍遍野、嗜血如命的小丑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地方。
“他们闯进弗朗西斯敦的一幢房子,杀了全家老少。”他仍在提醒父亲注意,“把他们都杀了,包括孩子。瞧,你看看这篇报道。就在头版。” 他父亲耸耸肩。他父亲实在找不出恰当的形容词来概括自己的情绪,他对暴徒们屠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充满厌恶,也憎恨那些不知从什么旮旯里钻出来越过边境行凶作恶的恐怖分子。他对付这种事情的办法只是让自己沉湎于板球比分。就解决道德困境而言,这种方式未免软弱无力,可这是他自己的方式——间歇发作的愤怒和绝望——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从前,他曾认为,那些想入非非的人是把自己的想象建立在对历史的某种悲剧性误读上面的,他们梦想着南非版本的公共秩序,引入了扩大劳动力资源、采用国内护照以及设立卫星城镇等一整套措施。他们误读了历史,因为他们出生于农庄或是内陆深处的小城镇,只会说一种孑遗于世的语言,他们不赞赏一九四五年以来扫荡老殖民世界的多种强势力量。然而,说他们误读了历史,这本身就是一种误判。因为他们根本就不读历史。相反,他们无视历史,将之视为外国人拼凑到一起的大量诽谤之辞,认为那些外国人总是拿轻蔑的眼光看待南非阿非利堪人,而黑人在大肆屠杀阿非利堪人,连妇女儿童都不放过,这倒视而不见了。他们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大陆之陬,孤独而无助地建立起自己的堡垒王国,退却到堡寨的围墙后面:在那儿,他们将始终燃亮西方基督教文明的火焰,直至这个世界最后回归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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