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为他下着雨,心却为他撑着伞。
陆年跟随妈妈给岁岁过生日,没想因为岁岁的一个提议,岁岁父母和陆年妈妈在车祸中丧生。陆年丧失一切,对岁岁充满敌意,而岁岁暗自许下承诺:要照顾他,陪伴他,保护他,一辈子为期。
两人跟随陆年姥姥去到北方城市生活,岁岁竭尽气力对陆年好,但收效甚微。岁岁在如履薄冰的寄居生活中遇见了美少年周慕屿,周慕屿的善意,让岁岁心里渐生暖意。
成长过程中,岁岁与陆年的关系逐渐发生变化,但因为种种,总归于疏离。
几人历经生命的聚散与悲伤,少年时代倏忽而过。成长,心事,距离,选择,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颗星星,它点亮了我们生命中那些漆黑的夜晚。
第一章 冬至
人与人之间有千万种相遇的方式,
命运偏偏给她与他安排了最糟糕的那一种。
“陆年哥哥,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动物是什么吗?”
安静没两分钟,岁岁又向他抛出一个问题,语气仍是欢欣雀跃的,一点也没受他的冷漠所影响。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她就说了一个小时,从星座、少女漫、偶像剧说到她喜欢的明星,这是十二岁小姑娘的世界,陆年觉得幼稚又无聊。他其实只比岁岁大了三岁,但他早熟,念书时又跳了一级,目前在伦敦念A-Level课程。他喜欢科幻小说和BBC的纪录片,热衷逛科技馆与天文馆,加之性格内向、少言寡语,便顶讨厌聒噪的人。
陆年抿着嘴唇,浑身都散发着“我不想跟你讲话”的气息。也不知她是真看不懂还是装傻,竟然还摇了摇他的手臂,示意自己在等他的答案。
他向来不喜被人碰触,皱着眉甩开岁岁的手,往车门边移了移,忍无可忍地说:“你知道世界上什么人最烦吗?”
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的,车载电台里正放着音乐,但还是被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赵妈妈听见了,她转头笑着斥责岁岁:“你这孩子,都缠着哥哥说了一路了,累不累啊?”
赵爸爸也接腔,乐呵呵地解释道:“这丫头随我,话比较多。”
大大咧咧如岁岁也觉察到自己好像令人讨厌了,声音闷闷的:“哦。”
陆妈妈瞪了一眼陆年,然后笑吟吟地接过话:“岁岁,是什么动物呀?”
“蓝鲸!”到底是小姑娘心性,见有人捧场,岁岁立即又来了热情,“它长达三十三米,重两百多吨!是地球上生存的最大的动物。”
陆妈妈赞道:“真的呀,阿姨都不知道,岁岁你懂的可真多。”
陆年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拜托,这是幼稚园就被科普过的知识,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他看向窗外,天色阴沉,细雨霏霏,令人心情更沉闷了几分,他有点后悔答应妈妈参加这次莫名其妙的短途旅行了。
他与妈妈回国探亲,返回英国前妈妈来看望老朋友,也就是岁岁的妈妈,恰巧碰上岁岁第二天过生日,陆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岁岁说:“我希望陆年哥哥参加我的生日旅行!”
陆年实在是不太懂,他与岁岁虽然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他出国时她才两岁,不太可能对他有什么记忆。隔了十年再见,不到半天她就对他热情熟稔如老朋友,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热络地叫着,问许多无聊的问题。他被她烦得不行,更让他无语的是,妈妈还打趣说:“岁岁,你这么喜欢陆年哥哥,长大了给我做儿媳妇吧!”在大人们的调笑声中,他觉得尴尬又别扭,对岁岁更加没了好脸色。
陆年自然反对她的那个提议,可惜反对无效,宠爱岁岁的陆妈妈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甚至还为此改签了机票。于是便有了这场两天一夜的短途旅行,目的地是邻市的一个温泉山庄。山庄请来了著名的马戏团,一直到元旦节都有表演。过去车程是三个小时,其实不算很远,陆年却觉得这路途格外漫长。
他怕岁岁再找自己聊天,当着长辈们的面自己也不好太过分,索性闭上眼假寐。
世界终于一片清静了。
车载广播里正在播放实时的天气预报,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在说:“江南地区多个城市阴雨绵绵,西南风肆虐,傍晚时分可能将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路况不佳,提醒司机们注意驾驶安全。”
赵妈妈忽然“咦”了一声:“下冰粒子了啊,看来真要下雪了。老赵,你慢点开。”
赵爸爸说:“放心吧。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你睡一会儿吧。”
车厢里暖气开得足,坐久了确实令人昏昏欲睡,而且赵妈妈昨晚上的是大夜班,早上回家后也没睡。
但赵妈妈说:“我不困,这天越来越暗了,又是雨又是下冰粒子的,我得给你看着点路。”
陆年睁开眼往窗外看,果然看见一颗颗细细的冰粒子夹杂在细雨中打到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外面的天色更暗了几分。
陆年感觉到手臂被碰了碰,他一回头,就看见岁岁缩回自己的手,身体往陆妈妈那边挪了挪。她一边偷偷地抬头看他的脸色,清澈黑亮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小声地解释道:“我不小心的。”
她的眼神,让陆年想起曾看过的一部纪录片里,一只受到惊吓的鹿,它湿漉漉的眸子里闪过的惊慌。
陆年的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语气也没那么冷硬了:“没关系。”
岁岁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又眉眼弯弯地笑开了,她真的很喜欢笑,也不知在瞎乐些什么。平心而论,陆年觉得她笑起来还挺可爱的,眼睛弯弯如月牙,圆圆的脸颊上浮起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蛮讨喜的那种长相。如果她没有那么聒噪就好了。
这想法刚闪过,岁岁又凑过来了:“陆年哥哥,我超级喜欢雪,你呢?”
“如果傍晚下雪了,明天早晨我们就可以一起堆雪人啦!”
“听说下初雪的时候许的愿望会实现哦。”
陆年:“……”
他想把之前那句“没关系”收回来。
他闭上眼,懒得理她。他认床,昨晚在岁岁家没怎么休息好,这会儿倒真的有点儿困了。没一会儿,他就睡了过去。
他是被强烈的撞击感与惊叫声吵醒的。睁眼的同时,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身体被抛到车门上又狠狠地撞回来。眩晕中有人将他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他好像听到妈妈说了句“年年,别怕啊”接着又是一波天旋地转,失控的车子翻滚着跌落到公路下的田野里,才终于停下不动。
陆年感觉到一阵剧痛,头与手臂,或者还有别的地方,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进眼睛和嘴巴,视线尽头是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急切地想喊妈妈。可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也许是很久,也许是片刻,那种强烈的耳鸣和眩晕感渐渐退去,他五官的感觉恢复了,然后就听见车窗外的雨声,比之前更急了,还夹着冰粒子,一下一下地砸在车身上。他还闻到了浓烈的汽油味,以及更加浓烈的血腥味。
“妈妈。”他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妈妈……”
“赵叔叔。”
“程阿姨。”
“赵岁岁……”
没有人回应他,恐惧从他心底慢慢浮起,在充斥着浓烈血腥味的寂静的车厢里弥漫。
他想看看妈妈怎么样了,可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身上还压着两个昏过去的人,他也不敢乱动。他从禁锢中慢慢伸出一只手,在这样的状况中,他仍有一丝冷静,他想找手机打救援电话,可胡乱摸索了许久也没能找到。
他的头很痛、很沉,但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去。
后来,他好像听见有人在敲车窗,发出很大的声音。
再后来,警车与救护车都来了。陆年知道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在“呜呜呜”的鸣笛声中,他的意识浮浮沉沉,恍惚中听见有人带着哭腔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我的天哪……怎么会是程姐,早上跟我交班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岁岁可怎么办啊,她还这么小……爸妈都……”
“唉,说是货车司机酒驾,那司机也没了,真是害人又害己!哎,小艾,你别哭了,在工作呢……”
“嗯嗯……岁岁怎么样?”
“她跟这男孩被人搂在怀里,没受太重的伤。”
“我们爬进去救人时,后座那个大姐明明都已经昏死过去了……抱着两个孩子的手却很紧,拉都拉不开……”
“是这男孩的妈妈吧?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伤得很重,只怕……”
陆年想问问妈妈到底怎么样了,可他实在睁不开眼,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陆年再醒过来已经是深夜了,他是被护士推醒的。
护士的声音很轻:“你赶紧去702病房,你妈妈她……时间不多了。”
他因头部缝针打了麻药,这会儿被人从沉睡中叫醒,一脸的迷茫,他一时没听明白护士的意思。
护士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陆年连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他跑得又急又快,在走廊拐弯处与一个端着泡面桶的大叔撞了个满怀,汤水洒了两人一身。虽然是吃完了的面汤,但还是有点烫的,大叔龇牙咧嘴地骂了一句,陆年却没一点感觉,抬脚就要走。大叔见他连句“对不起”都没说更是火大,一把拽住他怒吼道:“臭小子,你妈没教过你撞了人要道歉吗?”
陆年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愣愣地说:“对不起。”说着去拨大叔的手。
大叔对他敷衍的态度很不满,拽着他不放:“本来我看你是个病患,道个歉也就算了。可现在我改主意了,”他指着自己身上的羊毛大衣,“我这衣服两千多买的,今天头一次穿就被你给糟蹋了,你得赔我一件新的!”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走廊上的白炽灯光打在人身上,更显出几分凄清来。陆年看着他嘴唇翕动,耳畔“嗡嗡”地响。他觉得这个场景好荒谬:护士说我妈妈快不行了,她在等我,可为什么这个人却要拉着我说他的羊毛大衣。
“喂!说话,哑巴了啊!”大叔揪住陆年的衣领。
“大哥,大哥,你快放开他!”
正僵持着,之前去通知陆年的那个护士拿着他的鞋子匆匆走过来。她附在大叔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虽然很轻,但陆年还是听到了——“这孩子的妈妈在等着见他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得他心脏发麻。
大叔立即松开了陆年。
陆年走进病房时,岁岁正趴在他妈妈身边哭,大概是怕吵着陆妈妈,她只敢抽泣,压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肩膀抖得很厉害。
陆妈妈的手放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发。
陆年走过去将岁岁拽开,然后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上。他看也不看她,坐到妈妈身边。
陆妈妈惨白的脸上泛着一丝青灰,眼神有些涣散,那是生机正被一丝丝抽走的人的面色。
陆年握紧她的手,心里浮起从未有过的恐惧,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妈妈……”
陆妈妈却不应他,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手,指着地上的岁岁,有点吃力却十分严肃地开口:“陆年,你去把妹妹扶起来。”
他一愣,转头去看,岁岁正坐在地上惊惶地望着他。她手臂脱臼吊着绷带,脸上爬满了泪水,浸透了下巴上缠着的白纱布,整个人看起来很委屈。陆年在心里愤恨地想:她委屈什么呢?她哭什么呢?她有什么资格哭啊,若不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她!
他不想去扶她,一点也不想。
他回头看妈妈,他从她涣散虚弱的眼神中看出了坚定。他只得起身,动作粗暴地将岁岁拽了起来。
陆妈妈欣慰地笑了,她让岁岁先出去,然后招手让陆年过去。
岁岁蹲在走廊里,将脸埋进双膝间,她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除了哭泣,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她以前经常来医院找妈妈,有时候甚至会在妈妈的办公室里写作业、画画。她的同桌说医院的气味很难闻,她却挺喜欢消毒水的味道,因为那是妈妈身上的气味。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她从没觉得医院这么冷,她披着最厚的羽绒服都抵挡不了寒气。那寒气从她的脚底一丝一丝地往上蹿,席卷了四肢百骸。她很想钻到爸爸的大衣里,爸爸的胸膛又宽厚又温暖,他经常和她玩这个游戏,将小小的她裹进大衣里拥着她往前走。她常常故意为难爸爸,让他走出一个倒“S”形。她想把冰冷的手塞进妈妈温暖的手心里,让她牵着自己回家。可是现在,躺在太平间里的爸爸、妈妈的身体比她的还冷。
病房的门忽然被打开,陆年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疾步往前走,速度飞快,后来索性奔跑起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
门外的医护人员急忙跑进病房,床头的监测仪器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岁岁站在门边,听到医生宣布陆妈妈的死亡时间,看到他们对着病床深深地鞠了一躬。
“岁岁,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
“陆阿姨,我希望陆年哥哥参加我的生日旅行!”
“岁岁,别胡闹,你陆阿姨与哥哥明天要飞伦敦的。”
“没事啊,我把机票改签一下就好了。”
“耶!陆阿姨最最好啦!”
岁岁有一部很喜欢的动画片《哆啦A梦》,因为哆啦A梦有一架时光机,坐到那里面可以穿梭到任意时空。此刻的她好希望好希望自己能有一架时光机,载着她回到前一天,当陆阿姨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时,她会回答:巧克力、乐高、立体书、音乐盒……她有那么多喜欢的东西,随便挑一样就好了。
可惜她没有时光机,她只有一腔悔恨。
她甚至都不敢走到陆阿姨身边与她告别。
陆年不见了。
负责他那个病房的护士四处都找不见他,他的其他亲属又还没赶到医院,唯一与他相关的人只有岁岁,护士便跑到她的病房来询问。
虽然知道没有可能,但岁岁还是往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护士又急又气:“这么晚了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外头这么冷,他就穿着病号服,又受了伤,真是不懂事!”虽然她能体恤那孩子刚没了妈妈,但大晚上的让人四处找又还担着责任,难免没有好语气。
“对不起啊,阿姨。”岁岁拉住护士的衣角,低声恳求,“求你再好好找一找陆年哥哥,好吗?求求你了。”
护士与岁岁的妈妈不在一个科室,本不大熟,但毕竟是同事,见小姑娘这个模样,神色缓和了一些,温声地说:“放心吧,我会叫别的同事帮忙一起去找,你快睡吧。”
岁岁哪里睡得着。她披上外套,悄悄溜出了病房。她把住院部每一层楼都找遍了,甚至连男厕所也偷偷进去了,都没见着陆年。岁岁想了想,往急诊中心楼走。她步子迈得很快,最后索性小跑起来。她手臂吊了绷带,衣袖套不进去,寒风“呼啦啦”地扑进胸膛。可她心里想的却是,要快点找到陆年哥哥啊,这么冷他会感冒的。
忙了一整天的急诊科的护士们终于得闲,小艾与几个同事坐在备药间里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从傍晚时一直连轴忙到现在,连晚饭都没空吃,这会儿大家将各自带的零食和水果凑到一块,晚餐和夜宵一起解决了。
小艾从保鲜盒里拿起一块赤豆糯米饭团,咬了一口又放下,低声说:“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她才来急诊科一年,岁岁的妈妈是她的老师,工作中教了她很多,在生活上对她也是关怀备至。
她一句话,说得大家都没了胃口。
房间里一时静默,然后是一阵低低的叹息声。
“早知道我就不答应帮程姐代班了。”
“谁能预料呢……”
“从没见她请过假,这阵子又是科室里最忙的时候,可她说女儿过生日,年年答应带她出去玩都因为工作爽了约,小姑娘都生气了……”
“唉!”
“吃饱了,我先出去看看。”小艾将盒子盖上,转身就看见呆呆地站在门边的小姑娘。“岁岁?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岁岁耳边却只有那两句话反反复复地回响:女儿过生日……小姑娘都生气了……
她甚至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请小艾阿姨帮忙找一找陆年。
岁岁望着桌子上那个保鲜盒,盖子上面贴着哆啦A梦的贴纸。那是她贴上去的,里面装着妈妈亲手做的赤豆糯米饭团。
今天是冬至,照江南习俗要吃赤豆糯米饭,妈妈总会多准备一些,带来跟同事们分享。
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也是她的生日。
这是十二月里她最喜欢的一天,不仅可以吃到生日蛋糕,还能吃到妈妈做的赤豆糯米饭团。她吃过同桌带的,也吃过从外面买的,可她觉得只有妈妈做的赤豆糯米饭团才是天下第一好吃。
小艾阿姨说,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是啊,再也吃不到了。
她转身跑出急诊中心,泪水爬满了整张脸。
岁岁最后在医院的天台上找到了陆年,他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站在栏杆边,寒风肆虐,灌进他的衣服,他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冷,一动不动笔直地站在那里。
岁岁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走过去,她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想要给他披上。陆年比她高许多,她踮起脚,又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一下子没成功,反应过来的陆年没有给她第二次机会,他就像在病房里那样恶狠狠地将她推开,羽绒服掉在了地上。
岁岁低着头,讷讷地说:“陆年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许久她才听到他的回应,语气里是毫无掩饰的憎恨,声音比这天气更冷。
“赵岁岁,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门口昏黄的灯光照见他满脸的泪。
那是岁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陆年的眼泪,沉默、隐忍、汹涌而盛大。
那些眼泪,比他的冷漠与恶毒的话更令她难过。
人与人之间有千万种相遇的方式,命运偏偏给她与他安排了最糟糕的那一种。
她蹲在天台上,不知道蹲了多久,脸上忽然有凉意。她抬起头,迟来的雪,终于飘落下来。这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是她最喜欢的雪呀,可她却一点也不欢喜。
她望着灯光下飞扬的雪花,在心里一遍遍地许下同一个愿望,可她的心愿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听说在下初雪的时候许下愿望一定会实现。
骗子。
她曾天真地相信的某些东西,忽然之间崩塌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大大咧咧、话很多、爱笑,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姑娘。
都说人的成长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要经历跌倒、挫折、欺骗、失望、眼泪、离别,酸甜苦辣都尝一尝,才能长大。生命的素描本从空白到染上各种颜色,可属于岁岁的成长,在这个落雪的夜晚,毫无预兆,没有铺垫与缓冲,刹那间汹涌而至。
第一章 冬至
第二章 一杯新岁酒
第三章 爱的方程式
第四章 此间心事
第五章 这么近,那么远
第六章 心的距离
第七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
第八章 少年不惧岁月长
第九章 梦的方向
第十章 那晚的星空
第十一章 他的心思
第十二章 硬币的两面
第十三章 Leave my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