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怪物距离我们仅一步之遥,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的喉咙,干枯的脑子里充斥着杀人的狂喜,空气中弥漫着它那赤裸裸的欲望。“空心鬼”本能地被异能生灵的灵魂而吸引,我们就像摆在它面前的自助大餐:矮小的阿迪森勇敢而坚定地站在我身边,保持着十二万分的警惕;艾玛靠在我身上寻求支撑,她还没从撞击的眩晕中缓过神,连一丝火苗也造不出来;我们的背紧贴着残破的公用电话亭。时光圈外的地铁站看上去就像刚经历了一起夜总会爆炸案。蒸汽从破裂的管道呼啸而出,透过鬼魅般的窗帘弥漫开来。显示屏的残骸在天花板上垂吊着,轻轻摆动。地上满是碎玻璃,一直延伸到铁轨,倒映着红色应急灯歇斯底里的闪烁,就像一个巨大的迪斯科球。我们被困住了,一边是坚硬的墙壁,一边是碎玻璃,几步开外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怪物。它现在只剩下撕碎我们的本能,但它并未继续前进。它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左右摇晃,像个醉汉,又像个梦游者。死神的狞笑戛然而止,我将它那堆蛇一样的舌头催眠了。对,是我做的。我是雅各布?波特曼,一个来自佛罗里达无名之地的无名小辈。这怪物现在不能杀我们了——这种恐惧是所有睡梦中的孩子在黑暗中遭遇噩梦时的恐惧之和——因为我对它下达了命令。我毫不含糊地告诉它松开缠在我脖子上的舌头。后退,我说道,站好。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我从不知道人类能发出这样的声音。然而,奇迹出现了,虽然它眼里仍有不甘,但身体乖乖地听从了我的指令。不知何故,我驯服了噩梦,向它施加了魔法。但从睡梦中醒来,魔法就会逐渐消失,尤其还是无意中施加的魔法。在它平静的外表下,我能感觉到它胸口的空洞中沸腾的愤怒。
阿迪森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我的小腿:“幽灵在来的路上了,这怪物能放过我们吗?”
“你再和它说说话,”艾玛说道,她的声音虚弱而含糊,“让它滚开。”
我思索着字句,但它们似乎都害羞地躲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分钟前你还说过,”阿迪森说,“你听上去就像被魔鬼附了身。”
一分钟前,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到,那些话就在我的舌尖,只等一吐为快。现在要我将它们一一回忆起来,这无异于徒手抓鱼。每次刚刚有点感觉,它就灵巧地逃走了。
走开!我吼道。
蹦出来的是英语单词,“空心鬼”没有反应。我挺直腰背,直视它那漆黑无神的眼睛,又试了一次。
“滚出去!离我们远点儿!”
还是英语。空心鬼歪歪脑袋,像个好奇宝宝,但除此之外,它依然静若雕塑。
“它走了吗?”阿迪森问道。
其他人不敢确定,因为只有我能看到“空心鬼”。“它还在,”我回答,“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我觉得灰心丧气、愚蠢至极。难道我的天赋这么快就消失了吗?
“没关系的,”艾玛说,“‘空心鬼’根本就不可理喻。”她伸出手,试着点燃火焰,但没有成功。这次尝试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我把她的腰抱得更紧,以免她摔倒。
“省省力气吧,火柴女孩,”阿迪森说,“我敢说我们还有用火的时候。”
“如果有必要,我就用冰冷的手和它战斗,”艾玛说,“最重要的是,要在一切无可挽回之前找到我们的同伴。”
我们的同伴。我还能看到他们,他们的残影随着铁轨的远去越发模糊不清:贺瑞斯的漂亮衣服凌乱不堪;布朗温的神力敌不过幽灵手中的枪;伊诺克在爆炸中晕倒;休利用混乱帮奥莉弗脱下沉重的鞋子,让她飘走;奥莉弗眼看就要逃出,但被抓住脚跟,一把被拉了下来。所有孩子都在惊恐地哭泣,他们在枪口的威胁下,被踹上了火车,离开了。我们九死一生才找到的伊姆布莱恩,与孩子们一起,飞速穿过伦敦的狭道,朝着比死亡更可怕的命运疾驰而去。已经太迟了,我想。在科尔的士兵猛攻雷恩女士于冰雪中的藏身之处时,就已经太迟了。在那个夜晚,当我们错把佩里格林女士的弟弟当成我们亲爱的伊姆布莱恩时,就已经太迟了。但我对天起誓,我们将不计一切代价,找到我们的朋友和伊姆布莱恩,哪怕最终只能找到尸体,哪怕要为此付出生命。
现在的情形是:忽明忽灭的灯光下,通过某个地方就能逃到街上。沿着远处的墙壁走上一大段路,有门、楼梯间和自动扶梯。但关键是,该怎么过去呢?
滚开!我朝“空心鬼”吼道,这是最后一次尝试语言沟通。
当然,还是英语。“空心鬼”像奶牛一样,从嗓子里发出咕哝声,但并未动弹。没有用,那奇怪的语言离我而去了。
“B方案。”我说,“它不听我的,我们只能绕过它,希望它能保持不动。”
“从哪儿绕过它?”艾玛问道。
为了与“空心鬼”保持安全距离,我们得硬着头皮从满地的碎玻璃中穿过,但碎片可能会割伤艾玛光裸的小腿和阿迪森的爪子。我考虑了一下备选方案:我可以抱着狗,但艾玛就被落下了。或者我可以找一块像剑一样的碎玻璃,将它插进“空心鬼”的眼睛——我用过这一招,十分管用——但我没有把握将它一击毙命,一旦失败,它必然会从催眠中惊醒,反过来杀了我们。唯一可行的办法是,从“空心鬼”和墙壁间的狭隙中穿过,那里没有碎玻璃。但那条缝隙相当窄,宽度大约是2.5厘米到4厘米。即使我们的背紧贴墙壁,也有一种强烈的挤压感。我担心如果靠“空心鬼”太近,或者更糟的是不小心碰到它,会将它从脆弱的催眠中解放出来,导致它脱离控制。如果有双翅膀就能从它头顶上飞过,可惜我们没有,所以这似乎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你能稍微走动一下吗?”我问艾玛,“可以慢慢地走走吗?”
她直起膝盖,放松了抓住我腰间的力量,试了试腿部的承重力:“慢点走应该没关系。”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轻轻地从‘空心鬼’身边走过,当然还是要紧贴着墙,然后穿过那条缝隙。空间不大,但如果我们小心一点的话……”
阿迪森理解了我的意思,往公用电话亭里缩了缩:“你认为我们应该靠它这么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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