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年度短篇小说》:
慧明最喜欢跟小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小驴十三岁,像无数孩子那样,是一定跟父母反着说话的。
反着说,自己很得意,却也让慧明开心。因为小驴跟大人想得不一样。慧明想,想得不一样才会有出息。
门外有“嗒”的开门声,想来是对面老太太出门了。小驴在慧明房间探了个头,说隔壁老头大概又发病了。慧明便叹息了一声,说真辛苦。小驴又探了一下头,说,妈你说,这样的天,奶奶能找得来医生?慧明说,也许他们有医生朋友。小驴的头刚缩回去,蓦然又伸出,说打电话让朋友来不就可以了吗?还用得着奶奶专门跑出去?是不是有些奇怪?慧明叱了他一句说,做作业!不要管闲事。也许是买药哩。
慧明搬来有一年了,但与对面人家始终不熟。她知道那里住着两个老人。老头久病在床,全靠老太太照顾,似乎没见有儿女上门。有两次慧明回家,恰逢老太太出门倒垃圾,她想跟老太太搭讪两句,比方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什么的。但老太太冷若冰霜的表情,让她心生畏惧,她的话也就吞了回去。
风太大了,慧明有点想出门问问,是否她可以帮上忙。脚刚落地,老太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又浮了出来,慧明莫名地害怕。她想,老太大如不愿他人帮忙。必然有她自己的理由。有时候,热心可能坏事。对方既不曾求助,还是不管为好。这么想过,她便重新躺到了床上。
大风嚣张了一夜,早晨起来,已是一派的天清气朗。慧明忙碌地做完早点,叫醒小驴起床,待小驴背了书包出门后,她才收拣一番,匆匆上班。
走到小区大门口,见沿路停了一溜车。有几个人站在那里跟物业的保安争吵,围观者一大堆。慧明信口问人出了什么事。对方答说,小区的汽车又被人用利器划伤了,大概有十几辆。慧明说,什么人这么无聊呀。对方说,就是查不出来,特别莫名其妙。慧明因是无车一族,急着上班,便也懒得打听这些闲事。
这个小区叫北泉小区,号称高档小区,慧明之所以掏尽家底选择这里,完全是为了小驴上个好的中学。北泉中学升学率很高,家长们都挤着把孩子往这里送。慧明自然也不例外。
慧明搬来不久,就听说汽车被利器划伤的事。一年住下来,几乎隔月都有类似事情发生。小驴在家曾跟她笑谈,说他第一次觉得家里没车真是太好了。慧明也说,可不是?少操好多心啦。
这话真不错。小区的车主们为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但似乎全无解决之法。车主们联手调查多次,仍是查不出个所以然。他们跟物业也吵闹过许久,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这事不能怪物业。小区面积太大。北面有一片树林,林木稀疏,以前就是给大家歇凉散步的。初始大家也都颇喜欢这片林子。后来车多了,路边或门前的停车位完全不够用,于是有人将自己的车停到了树下。有第一人,便有第二人。久之,这片树林便成了停车场。物业开始管管,后来管不住,便也罢了。毕竟这么多车要停,停车场不够也是问题。忽有一天,停在树林的汽车被利器划伤,不是一辆,而是十几辆。
车上的深痕就是车主心上的深痕。受害车主们便联合去找物业扯皮。但物业明确说这里本就不是停车场,你们要停是你们自己的事。车主们自然理亏,又提出希望能够安装监控。物业又表示树林里没有电源,无法安装。实在要安装,从配电房拉线下埋,安装摄像头,以及施工诸类,这些笔费用均由业主们自出。有车业主便希望全小区分担,无车业主们则表示此事与己无关,绝对不出。另有车主回家较早,小区内车位足可停车,多数时间并非停在树林里,也不想出钱。
这样扯来扯去,长期在树林停车的车主人数便有限。
均摊到自家头上,费用不小。关键是,即令自己花了钱,车位也并非专属自己。万一回来太晚,车停满了,照样还得到处寻找车位。这样想过,又觉得自己未免太不合算。如此,此事扯来扯去,便成死结。不安装摄像头,物业倒也省心。一纸通知下达各户,云树林不是停车场,但凡停在那里的汽车如有损伤或丢失,均与物业无关。车业们便只有抱着侥幸心理,期望自己的车运气好。但是,那个出手伤车的人,却不让他们有如此好运气。有一个姓朱的车主最是倒霉,因为谈生意回来得晚,总是停在树林最暗处,结果他的车已经被划伤过三次。所以,每每跟物业吵闹,他都是最凶的一个。破口大骂的各种脏话,也让听者惊心。
划车的人也是颇让人费解。人们不知道他何时出现,何时潜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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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冯英,女作家?
我说,冯英,你是一个离婚的女人。
我说,冯英,这下好了,别人再婚了,你还好意思要这要那?
我说……我说了一大堆。
……
时间被感觉拉长,我在语言里不断变换着姿势,还有镜子前那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头发遮住了她的半边脸,房间的边角从四周开始褶皱起来。眼前就像结了一层薄冰。我连哭都不会了。
——于一爽《一个话题的诞生》
死这件事,他准备了十来年了。大概他都觉得,准备得有点儿长了。这十来年,他从来没想过怎么好好活,都是想着怎么死。他确定了这件事后,赌得更厉害了,我后来还见过几次他在灯下赌钱的样子。越来越狰狞了。我简直怀疑,那灯下坐着的,不是人,是鬼。我忽然明白了,他想要钱,要特别多的钱,不是为了拿钱去做什么,仅仅只是想要钱。
——甫跃辉《阿童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