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本的战争
勇壮!航空派的逆袭
“……当面对一个拥有优势海军力量的对手时,处于防守的一方应放弃本方近海、主动进击到敌方水域,对敌方舰队施以反复多次的打击,直至对手丧失出击能力……”1908年,被誉为“日本马汉”的海军战略家佐藤铁太郎在其传世之作《帝国国防史论》中如是说。但在当时,刚刚打赢日俄战争的联合舰队并不具备直冲对手家门、将美国太平洋舰队消灭于巢穴之中的实力。1921年华盛顿海军会议上,日本也没能实现保留一支相当于美国70%兵力的大舰队的企图(佐藤铁太郎曾认为这是日本安于守势地位的最重要基础),“六四舰队”的基本格局使他们只能满足于将控制线推进到太平洋中部的原德属岛屿。在此背景下,1923年日本修改年度国防方针中的“帝国军队用兵纲领”,决心“在开战之初首先扫荡美国在东太平洋之海上兵力,与陆军协同攻占其根据地、控制西太平洋,确保帝国之通商贸易,并使敌舰队作战困难;待敌本国舰队入侵时,截击并歼灭之”。
自1907年以后近30年间,日本海军一直是依照东乡平八郎在日俄战争中的胜利经验来规划未来战争的。面对最大的假想敌美国,由军令部和海军大学共同策划的“渐减邀击作战”设想在开战时首先进攻驻扎在远东的美国亚洲分舰队,夺取菲律宾和关岛。当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自本土赶来增援时,日军的辅助舰艇、航空兵和潜艇会在其航行途中将其逐渐消耗,使之减少到日本战列舰队可以接受的程度;最后战列舰队出击,在西太平洋与敌舰队进行战略决战。在这个计划中,菲律宾、关岛大致相当于日俄战争时期的旅顺,美国亚洲分舰队就是俄国的第1太平洋舰队;从本土和大西洋赶来的美国太平洋舰队主力则相当于俄国罗杰斯特文斯基中将的第2太平洋舰队。为了迎接这场“必然到来”的冲突,日本海军已经进行了多年“月月火水木金金”(注:日本的习俗是以五行和日月为一周命名,周日称日曜日,周一为月曜日,周二为火曜日等等,周六为土曜日。“月月火水木金金”意为没有周日和周六的休息,一周七天全都训练)式的准备,并坚信他们必将迎来战果更加辉煌的第二次对马海战。
按照战略学上的惯例,快速制订因时制宜的计划往往效果最佳,而长远的规划则常会因环境更易而变得过于死板僵化且过时,日本人的“渐减作战”也不例外。进入1930年代后期,随着海军航空兵这支新兴力量的崛起,海战的面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欧洲发生的挪威战役、敦刻尔克大撤退和克里特岛空降战役来看,航空兵的发展已经使海战由第一次世界大战式的海面、水下二维战场发展到了空中、海面、水下三维样式,战列舰主宰海战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日本海军也注意到了新技术因素的出现,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抱定了夜战、雷击战术、主力军舰大编队决战之类的传家宝贝,不思变通。
山本身高1.59公尺,和“圣将”东乡一般个头,嗜好将棋、美女和赌博,是一位聪明机智且颇具洞察力的将领。山本不赞成在亚洲进行侵略性的扩张,而他在美国担任海军副武官的经历也使他对美国的战争潜力十分地赞赏。不过,山本和其他日本人一样相信日本在东方的“命定扩张说”,并且意识到如果不消除美国在亚洲的影响,日本就无法实现其目标。不过,思维敏锐的山本非常不愿意如“渐减作战”的旧模式一样,坐等美国舰队来进攻日本。他秉承佐藤铁太郎的遗教,希望能像1904年2月8日东乡平八郎突袭旅顺口那样,先发制人,出奇制胜。
华盛顿会议后十年,美国方面也已经意识到了日本的现实威胁,罗斯福总统的选择是“前出扎营”,加强在太平洋地区的威慑。珍珠港,这个位于太平洋中北部夏威夷群岛的军事基地,逐步成为美国在整个太平洋上最重要的前进堡垒。珍珠港位于太平洋的心脏位置,距美国西海岸约3800公里,距日本约6000公里,距菲律宾约7000公里,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港区水域面积约32平方公里,平均水深12公尺,可停泊大小舰艇500艘,各项设施完备,并有大型船坞、修理工厂、潜艇洞库和海军油库。从1939年起,美国海军将原驻本土西海岸的太平洋舰队主力调往珍珠港,使这里的常驻兵力达到水面舰艇100艘(3艘航母、9艘战列舰、20艘巡洋舰、68艘驱逐舰以及大量辅助舰艇)、潜艇27艘、作战飞机349架。日本要推行“南进”,必须跨越这个麻烦的障碍。
甚至到了《华盛顿海军条约》签订以后很久,各国海军的主要作战圭臬仍然是主力军舰至上。从这个角度看,日本海军只有8艘老式战列舰和2艘较新的“长门”级战列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出。但是作为日本海军中“航空派”的领袖人物之一,山本五十六的思路是超常规的,他对战列舰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表示根本的怀疑。山本本人曾作为舰长指挥过“赤城”号航母,并且担任过一年时间的海军航空本部长,在日本海军航空兵的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早在“海军假日”时代,由于日本的主力军舰没有达到美国的七成吨位,山本就鼓吹建立“非对称优势”,发展远程的基地航空兵。他还力主组建集中的航空母舰舰载战斗机队,使用舰载机空袭敌方主力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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