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写作:一只鸟接着一只鸟》:
很少有作家真的清楚他们正在写什么,直到写完才恍然大悟。他们动笔时的感觉也并非神清气爽、兴致勃勃。他们不会打了几行用来热身的平庸句子,然后就文思泉涌,下笔有如爱斯基摩犬般在雪地飞快奔驰。我认识的一位作家告诉我,他每天早上坐下来,便会好声好气地告诉自己:“并不是你没有选择,你有的——你可以开始打字,或自杀。”我们常都觉得像在拔牙,即便是文体被公认最流畅和浑然天成的那些作家。大多数时候,适切的字汇和语句并不会像自动收报机的纸带般快速跑出来。不过,据称莫莉尔·史帕克(MurieI Spark)自认写作是每天早上为上帝的口述作记录——猜想她大概只要坐在桌前,接好口述录音机,然后一边哼着歌,一边将口述内容打出来就好。但这是一种非常挑衅的姿态。有些人可能会希望这类人霉运不断。
对我和我认识的大多数的作家而言,写作并非一件令人欣喜若狂的工作。事实上,唯一能让我写出任何成果的诀窍,是写下真的、真的烂到极点的初稿。
初稿是小孩的游戏之作,你大可畅所欲言,无所禁忌,因为你心知没人会读到,稍后再修改也无妨。你可以任由内心孩子气的那一面将脑海里的任何声音和景象引导出来,让它们化为文字。如果其中一个角色想说:“嗯,那又怎样,便便裤先生(Mr. PoopyPants)?”你会由她说,反正没人会读到。如果你孩子气的一面想沉溺在非常多愁善感、悲情、洒狗血的天地里,也由它去。只要把它们全部诉诸文字。因为这六页疯狂的文字当中,说不定会有引人人胜的部分,是你几乎不可能靠较理性、成人的方式获得的。也许你正好在第六页最后一段的最后一句发现自己喜爱的部分,它如此优美或狂放,令你当下多少领悟到自己打算写什么,或可能要朝什么方向写——但若没有前面写下的五页半,也不可能获得这个成果。
在《加州》(California)杂志停刊前,我常为他们撰写美食评论。(我的美食评论跟杂志停办无关,即使每篇评论的确都导致几位订户取消订阅。有些读者对我将一垛垛蔬菜泥比作某几位前总统的大脑相当不满。)撰写这些评论通常需要两天。首先,我会拉几个很有主见、口齿伶俐的朋友陪我一起上餐厅。我会坐在餐桌前,将每个人说的趣话妙语记下来。接下来的星期一,我会带着那些笔记坐在书桌前,尝试写出一篇评论。虽然我已有多年撰写评论的经验,动笔时仍会感到心慌。我会试写一段开头,结果发现自己竟写出几行糟糕透顶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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