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德谟克里特的自然哲学与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一般差别
一、研究的对象
希腊哲学看起来似乎遇到了一个好的悲剧不应遇到的结局,即暗淡的结局。在希腊,哲学的客观历史似乎在亚里士多德这个希腊哲学中的马其顿王亚历山大那里就停止了,甚至于坚强的斯多葛派人也没有取得像斯巴达人所取得的那样的胜利,斯巴达人曾在他们的庙宇里把雅典娜(Athene)紧缚在赫拉克利斯(Herakles)身旁,使得她不能逃走。
伊壁鸠鲁派、斯多葛派、怀疑派几乎被认作一种无所从属的附属品,和他们的巨大的前提没有任何关系,伊壁鸠鲁哲学被看作德谟克里特的物理学和昔勒尼派(Cyrenaiker)的道德思想的杂拌,斯多葛主义被看成赫拉克利特的自然哲学、昔尼克派的伦理的世界观,多少再加上一点亚里士多德逻辑学的综合产物;最后,怀疑论被看成反对这两派独断主义的必不可冤的祸害。这样人们不自觉地就把这些哲学体系和亚历山大里亚的哲学[1]联在一起,因而人们就把它们仅仅当作一种片面的和有偏向的折衷主义学说。最后亚历山大里亚哲学被看作完全的幻想和梦呓——一种紊乱,在这种紊乱里,至多只能承认有意向的普遍性。
说发生、繁荣和衰亡是每一个人事方面的事物所注定了必定要走一通的铁环,这确实已经是一个老生常谈的真理。所以说希腊哲学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达到最高的兴盛,以后就衰落了,这也没有什么可惊奇之处。不过英雄的死亡与太阳的西落相似,而不像青蛙鼓胀了肚皮因而破裂致死那样。
此外,发生、繁荣和衰亡乃是极其一般、极其模糊的观念,在那里面真是可以塞进一切的东西,但是用这些空泛的观念什么东西也不能了解。死亡本身已经预先包含在生命里面;因此死亡的形态也同样应该像生命的形态那样就其一定的特殊性中予以考察。
最后,我们试瞥视一下历史,究竟伊壁鸠鲁主义、斯多葛主义、怀疑主义是不是一些特殊的现象呢?它们是不是罗马精神的原型呢?是不是希腊迁移到罗马去的形态呢?它们是不是那样充满了特殊性格的、强有力的、永恒的本质,也值得近代世界承认它们的充分的精神的公民权呢?
我提出这些问题,只是为了唤起对于这些体系的历史重要性的记忆;但是这里不打算研究它们对于一般教育的普遍意义,这里所要研究的乃是它们与古代希腊哲学的联系。
就这种情况而论,这不会至少必然引起人们去研究,如何把希腊哲学看成以两组不同的折衷主义的体系为终结的,其中的一组包括伊壁鸠鲁、斯多葛派、怀疑派哲学的各环节,其另一组包括叫做亚历山大里亚的思辨哲学的那些体系吗?再者,在就其体系的博大说已经接近完成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哲学体系之后,出现了一些新哲学体系,它们不直接以这两种丰富的精神形态为依据,反而远远往前追溯至最简单的学派,如在物理学方面转向自然哲学家,在伦理学方面转向苏格拉底学派,难道这不是值得注意的现象吗?此外,在亚里士多德之后出现的体系,仿佛在过去都可以找到它们现成的基础,这种说法的根据在什么地方呢?把德谟克里特和昔勒尼派、赫拉克利特同昔尼克派结合在一起,这又怎样予以说明呢?在伊壁鸠鲁派、斯多葛派和怀疑派那里自我意识的一切环节都得到了充分表述,不过每个环节都被表述为一个特殊的存在,而且这些体系合在一起看正形成了对自我意识的完备的结构——难道这都是偶然的吗?最后,希腊哲学神话式地从七贤开始,并且体现在苏格拉底身上,作为哲学的造物主,仿佛是哲学的集中点似的性质,我的意思是要说,这种哲人——的性质,这种性质在那些体系内之被认作真正科学的现实,这难道也是偶然的吗?
在我看来,如果那些较早的体系在希腊哲学的内容方面是较有意义、较有兴趣的话,那末亚里士多德以后的哲学体系,主要是伊壁鸠鲁、斯多葛派、怀疑学派这一组的诸学派则在主观的形式,或其性质方面较有意义、较有兴趣。但是直到现在由于其形而上学的规定而几乎完全被忘记了的正是这些哲学体系的主观形式、精神上的负荷者。
关于伊壁鸠鲁派、斯多葛派和怀疑派的哲学的全面情况,以及它们与早期和晚期希腊哲学思想的整个关系,我打算都留待一个更为详尽的考察里加以阐述。
在这里,只能满足于仿佛作为一个例子,并且也只就一个方面,即只就它们与较早的哲学思想的关系那一面来加以发挥。
作为这样一个例子,我挑选了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对德谟克里特的自然哲学的关系来考察。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最适当的出发点。因为一方面人们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旧成见,即把德谟克里特的物理学和伊壁鸠鲁的物理学等同起来,因而他们总认为伊壁鸠鲁所作的改变都只是一些任意的想法;另一方面,在某些个别的地方,我又不得不作些看起来好像是细致繁琐的工作。但是,正因为那个成见是与哲学的历史同样的古老,正因为两者的差别是那样的隐微,甚至好像只有显微镜才能够发现出来,所以在德谟克里特与伊壁鸠鲁物理学之间,虽然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仍能找出一种贯穿于其最微小的细节中的本质差别来,那就愈有其重要性了。凡是在细节方面可以指出的差别,当然在大的轮廓方面其关系更易于指出,反之,如果只作一些极其一般性的考察,那就会令人怀疑究竟所得到的结论是否能在细节方面予以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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